“爹那时便感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在山阴面的花椒母体便经受寒冷,其种子也自然耐寒凉,古人诚不欺我。’”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龙一定生出的是龙,凤一定生出的是凤?冥冥之中,是否有什么东西在支配这一切?”,孟慎功的眼睛越来越亮,语速越来越快,“泱泱大郑,这句俗语流传了上千年,我翻遍了所有的古籍,却从未见过有人问过一句:为什么?”
季岚熙心生感慨,在许多士人把科技视为末流,甚至于奇技淫巧的时候,孟慎功这种基于非实用主义的思想就显得诚为可贵起来。
他在尝试寻找一个谜题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将会在几千年之后揭晓。
与此同时,也许在这个世界的角落,同样有一位与他一样“姓”孟的泰西人也在苦苦思索谜底,为何豌豆开出来的花儿有三种颜色?
孟慎功道:“我日思夜想,脑子里满满的都是这个为什么,就连四书五经也顾不得了,后来在考秀才时就落了榜,再后来,爹便死了。
在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似是鸿蒙初开,一片昏暗。有千百条河流一齐向大海涌去,天上红日光芒渐隐,却有一颗金星与赤星交相辉映,照亮天地四方。我醒来便明白百川归海,大道至简,答案就蕴藏在俗语之中。”
“农作物里面是有本性的,草木一叶之细,一核之微,其色香葩叶相传而生也。但这种本性并非只能代代相传,而是可以被人改变的!如若小麦的穗粒太少,便找出一穗多的与其相配,过了几代之后,这种本性逐渐稳定下来,就出现高产的麦种了。”
“我又笑又跳,所有人都说孟家的二儿子因为克死了爹,自己疯了。”他平静地说,“我想去爹的坟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直到似是在刚隆起的新土旁看到了一抹绿色。”
“那就是这株麦种,也是现在发现的唯一一株如此高产的麦种。”孟慎功的眼神坚定,紧紧地盯着季岚熙,“您能保证,让它用得其所么?”
“我能相信您么?”
季岚熙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她轻声说道,“除了小麦黎黍,在很远的西边,还有一个名叫佛郎机的国家,生长着一种金黄色的果实,上面接出的种子就如同麦子般是一粒粒的,但却比麦子高产易种,只需要两三穗便可以填饱一名成人的肚子,若是晒干磨成面粉,一样也能做出馒头来。”
“您当真?”孟慎功一下子便跳了起来,“那种作物现在在何处?”
若是有这种高产又易打理的作物,一年的产出便是万万斤,在饥年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
“它叫玉米,现在正在我的船上。”季岚熙遥指南方,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不如你且随我一起看看?”
孟慎功的嘴唇干涸地动了动,他的心中渴望去看一看那种神奇的作物,却又害怕再一次的无疾而终。
良久的沉默过后,有一个喊声在心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不该是这样的。
大郑不该是这样的。
他曾经坚信过,他一定能改变些什么。现在除了床榻上的七旬老母,他已经都什么都不剩了,除了手中紧紧攥着的种子。
孟慎功哑声说,“我想去,”他的声音甚至透露出些许固执,“我想去看看那种‘玉米’。”
“好。”季岚熙轻快地说,忽地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真的没有一个叫孟德尔的堂兄么?”
孟慎功有些惊讶,想了想爹那边的兄弟姊妹,发觉自己还真没有一个什么孟德尔堂兄,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并无一位叫孟德尔的堂兄,纪兄何出此言?”
没什么,只是你们俩的实验方法太像了而已。
季岚熙在心中回答,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是我记错了,如此便走吧。”
“我们要去哪?”他问道。
“肃王府。”
大郑的海岸线辽阔曲折,时常有倭寇海盗或是劫掠沿海地区,或是走.私贩卖,惹得民怨四起。因而神祖下令实施海禁,只开放广州、泉州、宁波三处港口,实施朝贡贸易,使万国来贺,民间出海一律禁止。
到了显庆年间,海禁就止不住了,沿海各港口地区要靠着海上贸易吃饭,甚至于所谓的有些“海盗”劫掠,也是沿海官员来钱的好由头。有那些个有钱的商行,便纷纷找人造大船、寻航线,一个来回便能取得数十倍的利润。
只是寻常的商船船小吃水浅,寻常最多也只能到马六甲就到头了,唯有吃水深的宝船可以做远洋贸易用,容纳的货物更多。
盛行商行有两艘宝船,一艘现在在泰西出海,另一艘就停在泉州,以备不时之需,后来果真就从泉州的商行里买到了红薯与玉米的种子,前几日刚刚靠岸装车,算算时间,现在应该也能到广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