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怎么还不满足呢?”元朔帝叹息一声,“陈家,还想要什么呢?只有这天下都给姓了陈,他们才满足么?”
“万岁,老奴听闻在民间有这样一首民歌,名叫十不足,”季盛继续微笑着说,“虽说语言粗鄙,但在山野中仍有些真理异趣。”
“哦?”元朔帝颇感兴趣地说,“伴伴来唱吧。”
“老奴年纪大了,却只记得几句。”季盛悠悠地哼唱到:“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到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
季盛唱到中途忽地停了下来,轻轻了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哈腰道:“万岁瞧瞧奴这记性!到这里便已然是忘了。”
元朔帝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贪之一字,果然世人均不可避啊。”
他想了想,在折子上写上几句,一边对季盛说:“朕已下旨,这《贞女传》是朕交于皇后观看,隆清淑此人妄污宫禁,染指大典,便把他发派到外地去,其余叫群臣莫要乱议此事,此事朕已洞知,”他深深地看了季盛一眼。
“就不必深办了。”
“诺。”季盛笑眯眯地低下头去,“老奴即刻遣人去办。”
圣旨上虽白纸黑字写着说不追究此事,却也证明了一件事:万岁已经疑心陈家已久了,圣旨一下,就坐实了陈家著书谋逆的罪名,陈昌黎若再提起此事,那就是大大的不识抬举。
圣人都替你们背黑锅了,你们还敢喊自己冤?
季盛一甩麈尾,走出养心殿,便见一个人影直直地立在暗处,他惊讶地道:“陈老学士,夜里下风,您站在这做甚么?万岁早就歇下了,您还是请回吧。”
陈昌黎高而苍老,他穿着朝服,沉声道:“当真好手段,乐浪楼主这条线竟然是整整埋了五年,季内监真是卧薪尝胆啊!”
“您说的是哪里的话呢。”季盛笑眯眯地打着机锋,“乐浪楼主乃是风流名士,怎能和我们阉人混做一团,这不是自降身价么。”
陈昌黎不屑地撇了撇嘴,意味深长地道:“某便先行告辞了!”说罢他便一甩袖子离去了。
“您慢走!”季盛在后面俯身。
他直起身来,看着天上的一轮满月,却是想起来女儿在小的时候就会缠着自己咏诗、写月亮,吃螃蟹。
没想到这孩子的文辞,竟是成为压倒陈昌黎的最后一根稻草,季盛微微一笑。
月光幽幽,照着两地的至亲人。季岚熙收到季盛从京中带来的密信,已是半月以后。
她静静地就着烛光读完,随即就把信放置在烛火上,火舌贪婪,逐渐把这一件隐藏在流言中的历史灼为灰烬。
季岚熙写的那本《贞女传》引发出的陈阉fēng • bō,现在在京中已经正式有了一个名字:“妖书案”。
妖书案一起,陈党诸人大大受创,在万岁心中的地位大不如前,陈昌黎老学士似是知道乞骸骨已经没有用了,只好告病回家,现在内阁只有次辅还在苦苦支撑。
京中一乱,陈党的眼线回防京都,辽东这点小小的动作已经是纳不了诸位贵人的眼,她在这边的产业也好安心一些。
季岚熙现在所想的是,该如何改变大郑现有的铳。
火器的发展是跨时代性的,冷兵器和□□的威力完全不能在一个数量级评判。可以说,谁首先拥有了火器,谁就能在战局中占尽先机。
大郑是有铳和炮的,只是还没有进行全国的铺开,各地方只有一些精英部队可以使用铳。
京中有一营,名叫神机营,里面的兵士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火.枪手,用来拱卫皇都,保卫京畿。赵衍来辽东便从盛京带了五十几支来,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路子。
大郑的铳,多为铁质、铜制,甚至还有用竹子做的,这种材料做的铳管,不结实且容易炸膛,主要还是囿于现在冶炼技术的低下,无法制造出稳定且品质纯净的钢。
除此之外,在城防和海战也有炮的出现,且威力甚大,火炮架于城墙对下急攻,就算是神仙也打不进来。女真人对大郑诸卫城垂涎已久,却迟迟不敢发难,未尝没有畏惧火炮的意思。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辽东的底子现在已经被榨干了,外面看起来威风赫赫,实际早早地就已经从根儿里烂起来,若真的兵临城下,那些城墙上的巨炮能否开火......恐怕连使用它们的炮手也不敢确定。
总兵官耿满前几年一直上书朝廷,希望遣人来修,就算万岁爷不给人,给几两银子也是好的,我们这儿的老火器师父总不能不吃饭吧,结果几年来书了好几次,也是三番五次地石沉大海,一点儿回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