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肃穆的皇城,此时却一片狼藉。
琉璃瓦碎了一地,地上满是血和泥混成的凌乱脚步,空气里弥漫着血与火的气息。
赵衍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季岚熙提起裙子,绕过一具又一具胸膛上还插着箭.矢的尸体,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中好像被某种酸涩的情绪填满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慌乱的时候。
她慌慌张张地想,他可千万别死了,就是留条命也好,要不然自己的银子就真的白花啦,连个皇后也没捞上,还不如去北海子打水飘儿呢......
穿过边门,穿过步道,她的胸口越来越痛,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直到她看到了那道身影。
赵衍站在乾清宫大殿,旁边是一众跪着的文武百官,还有侍立在侧的,她的父亲。
他的脸是那么疲惫,手上占满了滑腻的鲜血,却又那么的沉静而肃穆,仿佛从出生起就是属于这大殿,堂堂正正地接受万人的朝拜。
直道他看到了季岚熙。
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个微笑,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一个有些羞涩而得意的微笑。
“你来了。”
季岚熙远远地瞧着他,心仿佛终于能安静地落在肚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嗯,我来了。”
天启元年,肃王引兵至太子东宫,曰:“若不尽诛,必为后患。”屠之。立国号天启,威震海内,武镇八方,四夷无不咸服。立宦官之女季氏为后,六宫散尽,专宠一人。——《稗史·天启帝传》
天启元年,春。
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复晴。随着悠远的钟声,修好了的西便门和广安门一并开了,盛京这座威严的古城,随着叫卖声、打闹声阵阵,又变得鲜活了起来。
天启帝今日刚刚下朝,便急急地往坤宁宫去了。
殿内春意融融,他的皇后却毫无欣赏的兴趣,只大大咧咧地伏在桌上,鼻梁上挂着一副西洋眼镜,不知在画着什么。
赵衍走过一看,原来是一张坤舆万国全图,却比林安多献上的那幅要更大、更全面。
季岚熙见到他回来,献宝似的指给他看,骄傲地说:“你看,这是我根据海员们说的,再加上记忆,自己画出来的。”
她显然是有些感慨:“世界那么大,我真想去看看啊......不过算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赵衍随着她的手看去,仿佛看见辽东的铸铁炉中的红光;孟慎功还在那个小屋子里,誓要培育出更多的小麦与红薯;林安多举起了书本,在教小孩子们数字与世界的故事;单梁与徐浦汇骑着骏马,在未化的积雪中守卫边防;阿济格正式继承王位,眼中燃烧着血与火,望向南方。
赵衍转过身来,看到的是季岚熙轻松的笑,和她柔软的唇。
“嗯。”他低低地回应,“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说完,他微微一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