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孟婆汤的碗也是有讲究的,孩子小些,自然要用小碗。
待汤端到那孩子面前,孩子问也没问是什么,见是给他的,夺似的接过来,将嘴张到嘴大,几乎是灌着喝进了肚里。
“孩子,到了冥府判官司见了判官,说些好话,求一求他,让他给你安排一个好一些的下一世,记住了昂。”孟何抬手轻抚着孩子干枯如蓬草的头发,又蹭了蹭那突出的颧骨。
孩子不懂这些,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出去,这大概是这些时间以来,走的最快的一个鬼。
忘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站在门口看着孟何摸那孩子头时散出温柔的眉眼,尚未进屋便道:“人间有几片地方原本便穷,最近饥荒又闹得厉害,这阵子怕是要忙一些。闹饥荒时孩子更容易饿死,还是要早些多备些孩子用的小碗,以免到时候匆忙。这孩子我送他去判官司吧,也快些。”说着便抱起那孩子,转眼不见了人影。
孟婆庄又恢复了方才刚开始的样子,游满还在门口扫着地。
彭方年倒是反应快的,抢先一步占领了那个还在堂屋中间的摇椅,待孟何反应过来时已然稳稳地躺在上面了,就差加个蒲扇摇一摇了,于是两人又乱作一团。
不怪这黄泉的人心冷,孟何是喝过孟婆汤的,对待感情这种东西向来没什么感知能力,便是有片刻的波澜,也很快的趋于平静。
至于游满和彭方年,两人都是鬼,见了别的鬼,起先还会为别人的人生怅惘一段时间,久了也便习惯。自己原先的人生都没过好,何苦为别人的人生怅惘。
三人能做的,最多不过是这鬼在孟婆庄短暂停留的片刻给予最多的温暖与善意而已。
不愿再与彭方年争抢,有那个空档,他大可去搬来一个别的椅子,放着忘冥给他找来的软垫,坐着也是不错的。
彭方年同孟何并排坐着,一个摇椅一个软凳,倒是过了个畅意鬼生。
“你说游满怎么总是扫门口,扫那里有什么意思,我们又不住门口,这屋里也不见他扫的这样勤这样仔细。”
这样的话孟何常说,彭方年懒得搭理他。
“不行,我得去告诫一下他。”说着孟何便要站起来,彭方年有所准备,及时拉住了他的袖子。
“别去了,去了也没用,他扫完了屋里,还是会去门口继续扫的。”
孟何颓败地一屁股跌在软凳上,索性软垫极好,这样大力的跌坐下去,也不会难受。
彭方年:“他说在等人,既是等人,那门口便是能最先清楚瞧见来孟婆庄的鬼,他总是该想第一个见到那人的。”
这话孟何不记得游满同他讲过,他有些不爽,分明他该是这孟婆庄的主人,怎的借住的两人还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话题。
彭方年分出一些眼神斜睨一眼孟何,见他双手绞在一起,眼神不善的不知在瞪着哪里。
彭方年一副了然的表情,道:“你是不是又想着这是什么小秘密,没有同你讲。我第一次同你讲时你也是这个反应,可分明前几天是你问游满,既然想第一个见到那人为何不去忘川河边的忘冥司同忘冥住着。是你总是没缘由地忘记,偏还要怪我们。你说你是不是孟婆汤当时喝太多,脑子不好?”
“你大爷的!给老子滚你丫的!”孟何抄起屁股下面的软垫对着彭方年砸。
孟何生前不知是干什么的,好似身手不错。
若是真打,彭方年一个书生,自然是打不过他的,用软垫砸也是怕真的力气使大了砸出个些什么不好,虽然彭方年已经是一个鬼了。
彭方年说的确是实话,孟何总是记不住什么情感,也对周围的情绪感知颇少,不似游满总是在等人,总是会想起谁,也不似彭方年写话本子时总是会为话本子中的人物难过。
孟何即使是立时难过了,不出三两天也很快会忘记,他好像合该做这黄泉的孟婆,为鬼递上一碗孟婆汤忘记前世,自己也从不记得什么苦涩滋味。
忘冥再来是第二天日暮了,见游满还是在门口扫地,进屋来瞧瞧也不见有什么新鬼待在孟婆庄,问了一句:“他还没找到孟婆庄吗?”
“谁?”
“没谁,左右最多不过这几日了,且再等等吧。”
☆、五月半肆
吴虞在黄泉绕了多日,迟迟没有找到孟婆庄。
先不说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方向感多好的人,且这黄泉入眼尽是风沙,风一吹起来实在不辨方向。原想着那忘川河边的艄公给的红绳能起着引路的作用,现下看来也是不行。
吴虞不晓得作为一个鬼应该多少日到达孟婆庄才算是脚程快,只觉得至少是该比他要快些。他赶着去投胎,不愿在这些路程上多费时间,想着能有多快就有多快,这样或许还能同下一世的游满有些什么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