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想着,等我将来长大了,挣许多钱,带着阿娘换一个镇子住,什么都给阿娘买,孝顺阿娘,让阿娘不用再浣衣,也不做让阿娘伤心的事,不让阿娘哭。”
“阿娘最喜欢做的事儿便是搂着我看月亮,给我唱‘月儿弯’,阿娘唱歌好听,月亮也好看,我最喜欢的就是十五时候的圆月了,又圆又亮的。阿娘还喜欢同我讲要念书,将来爹来接我们时看到我书念的好,定然会高兴。阿娘说念书很重要,将来能光耀门楣。”
“她还讲说醒儿这么聪明将来一定能光耀门楣。”
“阿娘是很看重读书的,即便家里很穷,阿娘也会从不知道哪里抠搜出一点银钱,交给夫子做学费。夫子很好,他不同镇里的那些人一样,总说些有的没的闲话,纵使阿娘每次钱给的不够也会用心教我,我也很用功,夫子说我学的很好,也夸我聪明。”
“后来的时日阿娘最喜欢做的事儿便是同我坐在屋里看月亮,让我给她念白天学过的文章,我为了让阿娘听的清楚明白,每一篇我都念过许多许多遍,后来干脆背给阿娘听,阿娘总会很高兴。”
“我多想一直那样,在那个小小的镇子里,从书院走两步就能到家,到家就能看到弯腰浣衣的阿娘,待我将布包放下,待阿娘将衣物浆洗好,吃几口热汤,通背今日学的文章,然后挤在一起入眠,冬天也不怕被子小,挤在一起总是暖和的。”
孟何道:“要叹一句‘世事无常’了吗?来黄泉的人总会讲这个词。”
“是,世事无常。”
“后来阿娘病了,在我七岁那年开春,倒春寒太冷了,浣衣的水也冷。大夫说是当年生了孩子后月子没做好,这些年又一直做些浣衣洗碗的这种湿冷的活计,是以病越攒越重。”
“请大夫用光了我家所有的积蓄,再没钱抓药,病就一直拖着,我也没钱再上学堂,夫子再好也不能让我白去,再说我还要在家照顾阿娘。”
“我想去做工,可他们嫌我年纪小,我跟他们讲我力气大,可以做的,他们不依,撵着让我走。后来我想到从前书院里常有人不愿意写夫子留的抄书,我便去帮他们抄,一次几文钱,攒着攒着就能给阿娘买药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药总是断的原因,药效并不显著,阿娘的病还是拖着。”
“阿娘后来发现了我帮别人抄书,直哭,我总是安慰她,我讲抄书很好,能练字还能看到平时看不到的文章,比在学院里看到的还要多嘞。阿娘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是不停的哭。”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我得好好想想。”
“后来阿娘一直病着,我便想到了阿娘口中在京城的爹,我想着左右在镇子里也是等死,没钱看病,不如去京城搏一搏,万一能找着爹,阿娘就能活了。我同阿娘讲要去找他,阿娘不许,但她病的迷糊,拦不住我,我便一路推着拉草的木车带着阿娘去了。”
“阿娘经不起颠簸,我们路上走的很慢,走了好久好久才到京城,总算也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我同阿娘没有地方住,便今日寻个破庙,明日寻个桥洞,一日一日脓着。我还跟从前在镇子里一样,给人抄书,不过好过的是这京城的人都很大方,给的银钱比在小镇时多些,可药铺的药也比镇子里贵上许多,阿娘病情一直未见起色,后来甚至开始咯血,我们却没钱请大夫再为阿娘看一看如今病情如何了。”
“后来机缘巧合,我竟真的找到了阿爹,阿爹名唤孟自,原已在京城做了大官儿。见到他时,我跪在街上乞讨,乞求有哪一家老爷能带我去家里做奴仆,我愿意签奴契,母亲不同意也无妨,只消瞒着她,待她病好了,随意怎样打骂我都可以。”
“可是没有路过的老爷愿意带我回去,不知什么原因,或许他们家都不缺奴仆,或许是我当时太瘦小,不像能做活计的样子,总之没人愿意要我,没人愿意救我娘……”
“我还在乞讨,乞讨他们能扔两个银钱给我,像看笑话一样,高兴了能扔两个银钱给我便好了。”
“该怎么说,或许是命。”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扔给我碎银子的小姑娘是孟自的女儿,该算是我的妹妹?呵呵……”
“我能想象我当时看见碎银子的样子,那银子扔的有点远,我手扑在地上爬过去,银子多好啊,比铜板有用多了,能抓药。”
“我抓到了碎银子,却也不小心抓到了那女孩的脚,孟自许是嫌我脏,一脚将我踢开了,同女孩讲我臭,会熏坏了她的小裙子,远远地扔了银钱走了就是。”
“我没敢抬头,他将我踢开后,我就着倒在地上的姿势调整过后开始不住的磕头,我怕啊,怕我惹他们生气了,他们便将银子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