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珣只碾了一瞬,便抬起头,目光幽深:“冷静了吗?”
唐九宁回过神,“呸”了一声,眼神恶狠狠:“你用这种方式让人冷静?”
“你若觉得还没冷静下来,我可以再试试。”说罢又要低下头。
唐九宁立马偏开脑袋,不看江珣,闷声道:“我要下车。”
“你……”江珣本想骂她倔脾气,忽觉身下的人在轻轻颤抖,他眼睛一扫,看见她微红的眼角,像是拿胭脂抹出来的一样,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惹人生怜。
江珣的喉结动了动,手上的力度松了下来,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别害怕。”
唐九宁转头剜了他一眼,磨着牙一字一顿道:“放、手。”
“放手可以。”江珣看她,“你保证不再对我拳打脚踢。”
唐九宁震惊了,敢情这人觉得被打还挺委屈。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待江珣手一松,她一个猛扑过去,直接将人往车壁上砸。
马车“咣当”一声,身子一斜,差点翻车。程非坐在车外,抱着脑袋,简直欲哭无泪。
江珣吃痛地皱了下眉,火气腾地冒了上来,他一把拎起唐九宁的前襟,两人眼对着眼,鼻子对着鼻子,冷声道:“你疯够了没?”
“我不疯——”唐九宁扣住江珣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等着你送我回仙门邀功吗?”
江珣一怔,忽然明白了。她害怕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轻薄无礼的举止,而是认为自己会以魔尊之女的身份,被抓回仙门,受仙家讨伐。
唐九宁的嘴唇失了血色,还有些微抖,眼神里气势汹汹,却掩不住心里深处的惊慌,像一只炸起浑身毛的流浪猫。
江珣一下子就泄了气,松开了手,话里话外藏了一丝苦涩:“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唐九宁听不明白,眼里皆是疑惑。随着一声轻叹,肩被轻轻揽过,江珣将她抱了个满怀。力度不重,却很踏实。唐九宁愣了一下后,欲挣脱。
“别动。”江珣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宁儿,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是来抓你的,也不会说出你的身份。”江珣顿了顿,将怀抱收紧,“我会护住你,让你在仙门安安宁宁地过一辈子,再也不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唐九宁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躲了十七年,辛不辛苦?”江珣问。
唐九宁鼻子突然一酸,嘟囔了句:“你不恨我吗?不怕我吗?我是——”
江珣无奈一笑,松开手,转而捧起她的脸:“你是骗我感情了还是杀我全家了?我恨你做什么?再说了,我也不怕你回万魔窟,就你那性子,压根不是做魔尊的料。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一个‘魔尊之女’的名字压在你头上,还真是浪费了。”
像是江珣会说出来的话,三两句里离不开损人,明明是一件重大到震撼整个修真界的事,听他的语气仿佛是一件小事,唐九宁险些被他逗笑。她瘪了瘪嘴,拉下江珣的手,坚持道:“我要下车,我要去找师父。”
“不行。”江珣神色严肃,“谁都可以去找唐逸元,唯独你不行。魔尊之女的消息,不日就会传遍整个修真界。你现在和唐逸元接触,等于是承认自己的身份。”
唐九宁急道:“那我师父怎么办?”
“你先回玄天阁,此事交给我来处理。”江珣握了握唐九宁的手,“宁儿,相信我。”
唐九宁心里有些乱,她预想过被仙家的人发现身份时的场景,恐惧是真的,惊慌失措也是真的,所以她才不顾不管,想要逃了再说,这是本能的反应。
即便她知道,仙家的人也不全是不讲道理的人,有恨魔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宰了魔尊之女的人,也有人不会因为一个身份而心存芥蒂,甚至向孤立无援的自己伸出援手。
比如江珣。
唐九宁看进江珣眼眸里,明明是漆黑的,却像是点了星火。
她忽然想起在薛府初见江珣时,她带着一丝试探,说薛府里作祟的阵法是炼魂阵,是当年九阎屠张岭镇的魔阵。那是她第一次在仙家人面前主动提起魔门,她紧张地等着他的裁决。
江珣反而嗤之以鼻,说你以为仙家的人嫉恶如仇,不过是赶着当英雄罢了。
那时的唐九宁没听懂,只觉这世家公子过于高傲。直到现在,在仙门经历了一些事,她逐渐明白,江珣看透很多事却不说透,仍愿意行走在泥沼中,自信且从容。
而自己,被各种表象蒙蔽双眼,是对是错从不过问内心,固执地把自己囚禁在深渊里,自欺欺人地以为这就是世间正义。
唐九宁眨了眨眼睛,反握住江珣的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