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琪看着莫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莫云也看着她，然后突然想起了萝西。她在被硼基人控制意识之前，和艾伦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她有着跟祝思琪同样的困惑。
说起艾伦，她偷偷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艾伦坐在高台的另一边，他一边跟康文意低声说话，一边眯起眼睛盯着硼基人工作，表情调整到一种漫不经心却又好奇的状态上。从他的脸上很难看出他真正的想法。
“你觉得联盟的做法是正确的？”祝思琪问，“占领别人的星球，把原住民赶进保留区？”
“你觉得我认同联盟的作法？”莫云好笑地看着祝思琪，“我又不是联盟政府的忠实拥戴者，他们这些年干的破事太多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莫云说，“联盟原本能够找出一种更好的方式，但他们没有。而他们之所以没有，是因为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
“对。”莫云叹了口气，“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莫云是军人，是战士，她看见的都是战争、冲突、流血和屠杀。她习惯于用枪炮或者匕首跟这些外星种族打交道。就她所看到的宇宙来说，人类与其他种族相互敌视，其他种族之间也同样征战不断。相互竞争、抢地盘、为种族利益争夺生存拓展空间，因而大家看对方都不顺眼，必须要除掉对方才能让自己安全。
无论是她还是艾伦，他们都习惯了去直奔目标，去争取、抢夺，有时候甚至会忽略所采用的手段。
如果换做是她来制定对硼基人的政策的话。她能够做的比联盟更好吗？莫云自己也不知道。把硼基人置于掌控之下，恐怕也是她的优先选择。但这是正确的做法吗？这是最好的做法吗？也许不是。
莫云看着祝思琪。这个年轻女秘书的生活环境更加平和，她不喜欢流血、争端，她心怀善念，看见硼基人的处境忍不住心生同情。她错了吗？肯定没有。
也许联盟政府应该更勇敢一点，少一点疑心病。莫云心想，就像一个人不能因为在某些人那里受到伤害，就对全世界都抱有敌意，变成一个报复社会的变态一样。
这时，一阵歌声响起，打断了莫云的思绪。硼基人开始颂唱起他们的圣歌。尽管这歌声在人类听起来，像是天空中数架飞机飞过产生的混响。
“啊，颂唱。”他们身边有人插话进来说，“多古老的形式，硼基人的文明真是……落后。”
莫云和祝思琪都向易西平看去，这个胖子莫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人类也是从落后走向发达的。”莫云说。
易西平耸了耸肩。“两位女士，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莫云看了看已经在他身下吱嘎作响的椅子。“当然不介意，先生。”她在脸上挤出笑容说。
而易西平向正在唱诵的十多个硼基人抬了抬下巴。他们身上的袍子是金色的，是硼基人中社会地位最高的十来个人。“知道硼基人为什么同意人类来参加他们的节日吗？”易西平问。
“肯定不是为了发展旅游业。”祝思琪冷冷地说。
“这是当然的了。”
莫云问：“那是因为什么？”
“为了死得体面一点，为了最后一次展示他们这种幼稚的文明。”易西平揉了揉他肥厚的下巴，“他们能感觉到自己快灭绝了，希望能留下点什么。所以凯利上校，才答应这些硼基人，对他们的圣王节仪典进行全息影像录制，保存在基地的数据库里面。”
祝思琪叹了一口气。
莫云抬头，正巧看到凯利上校从外面走进来，登上高台。康文意起身迎了上去。艾伦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的手指搁在嘴唇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些硼基人。
凯利上校和康文意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好好先生的热情做派。这大概也是他没有拒绝硼基人的原因。
硼基人的歌声突然变得高亢起来，一群带着圣王面具的舞者，开始随着歌声扭动起来。另一群穿着白色长袍的硼基人逐渐聚拢，加入到颂唱的队伍中，他们围着舞者转圈，不停地向空中抛撒一种红色的花瓣。第三群硼基人又涌上前，他们手里都拿着类似于弓箭一样的东西。
高台上淡蓝色的光晕闪现，能量壁垒启动了。
弓箭并没有射向人类，仅仅只是作为舞蹈的道具在硼基人的手中挥舞着。最后，弓箭都指向天空，万箭齐发。而与此同时，似乎整个保留区的硼基人都高歌起来，颂唱的声音铺天盖地。
莫云被这歌声吵得有点头痛，正揉着额头，突然看见艾伦向她悄悄地打了一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