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兆丰回过神,低声说:“府里下人都言小少爷姿容俊秀,聪颖过人,有老太爷的风范。”
“我当秦总管是个聪明人,你与穆府的契约书还有多久?”
“一年。”秦兆丰签的并非死契,他当年深受老太爷赏识,为了答谢签了一份二十年的契书,到如今回想起来,时光荏苒,竟是仅剩一年。
晏枝说:“心思怕是已经飞出穆府了吧?”
秦兆丰忙说:“不敢。”
“那为何要如此曲意逢迎?本夫人说过,要你说实话。”
“夫人……”秦兆丰为难地唤了一声,见晏枝没有反应,便硬着头皮说,“府里下人有说小少爷是大夫人养的走狗,待到日后要弄得穆府声名狼藉,一败涂地;也有人说,小少爷是大夫人刻意拿出来打穆府脸面的,让一个私生子上了台面,日后没准还要继承穆府家业;更有人说……说……”
“嗯?”
“说小少爷是大夫人养出来吸□□、精魂福运的禁脔……”
晏枝:“……”
前两个她倒是有猜到,最后一个是万万没想到的,心想这些下人果然是平日太清闲,有那闲工夫脑补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她直接气笑了,说:“往后府内不许再传出一句这样的消息,听见没有?”
“是。”秦兆丰应声,原以为今晚的猜心折磨已经过去了,却又听晏枝忽然问道:“秦总管,你觉得我此刻为何还留在穆府?”
秦兆丰浑身一僵,刚才脑子里过的消息一瞬间又都涌了出来,他在说实话与说假话之间摇摆,最终决定中庸之道,于是说:“大夫人愿为穆府扬眉吐气,将少爷养成穆府出人头地之栋梁。”
“秦总管,”晏枝沉默片刻,却是带着笑说,“我要歇息了退下吧。”
秦兆丰弄不清晏枝的意思,躬身告退:“是,秦某告退。”
待秦兆丰走后,晏枝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问道:“莲心,几时了?”
“已过亥时,”莲心低声问道,“夫人可要歇着了?”
晏枝望向窗外,院子里灯笼挑着,亮出一片橘黄色的光芒,可天地冷清,谁也没来,她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不是真正的晏枝,却感受到了晏枝心里的凄凉。
她遭遇了这么大的事情,家里还是没有派来一人慰问,当真要跟她把关系撇清到如此地步吗?晏靖安,她的父亲,当真要因为所谓的“卦签”和她如此生分吗?
谁能想到,当年金戈铁马,血洒疆场也不曾皱一下眉头,能说出“我不畏鬼神,当鬼神畏我”的铁丹男儿在暮年之时居然变成了一个听信方士占卜之言的愚蠢之辈。
更是一个怕沾惹了亲生女儿“劫难”,贪生怕死的懦夫!
晏枝暗自咬牙,无论前身怎么逼迫,怎么败坏他的名声,晏靖安都不曾有过任何反应,更别说现在……哪怕她此刻被人乱刀砍死,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恐怕都不会再看她一眼了吧?
闭了闭眼,晏枝压下翻涌起来的情绪,对莲心说:“熄了烛火,让大家都歇息去吧。”
次日,晏枝朦朦胧胧听到外面的声音,那声音轻柔温和,带着少年的稚嫩:“别吵醒嫂子,我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下她的伤如何了,等下开了课,得等到午时才能见到嫂子,我放心不下。”
“没事便好,那我回院里读书了。”
她听见穆亭渊的声音,心想,也不算没人关心他,这不还有一个吗?
嘴角略微扬起,晏枝又困倦地睡了过去。
直到巳时,被莲心唤醒,晏枝不愿起来,攥着被子闭着眼问:“怎么了?”
“大夫人,二少爷来看您了。”莲心在晏枝耳边低声唤道。
晏枝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顿时猛地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莲心:“当真?”
“当真,”莲心见她高兴,也笑了起来,“此刻正在前厅,二少爷说您受了伤,要您歇着别来吵您,但我斗胆猜想,大夫人一定很想见二少爷。”在晏府的时候,大夫人就极喜欢二少爷,常常跟在二少爷身后,让他陪她玩耍,二少爷也是疼及了大夫人。她就知道,穆府不会不管大夫人的!
脑子清醒了点,晏枝也从原主记忆里夹带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冷静地思考了一下。
来的人是晏枝的二哥晏殊同,他与打小跟着晏靖安上战场的大哥不同,幼年时期是养在北都家中,看着晏枝长大,故而与晏枝极为亲近。大儿子战死之后,晏靖安便不愿再让二儿子也上战场,晏殊同便领了兵部官职,常驻北都。
那是与晏枝最亲近的人,也是晏枝这几日最盼着见到的人,亦是本来让晏枝最失望的人。此刻,听到晏殊同来看望她的消息,晏枝心里十分欢喜,心想他来得虽然晚了,却到底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