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枝一怔,应道:“那麻烦大人带路了。”大理寺卿唐封川,年四十有余,面上续着长须,因常年蹙着眉头,眉间压出了一道沟壑,不苟言笑时的神色便因此显得越发严肃,一看便知是位含糊不得,眼里也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物。
晏枝被一个官吏引着拜见唐封川,她对唐封川略略一福身子,拜道:“民妇见过唐大人。”
唐封川点了点头,仔细打量晏枝,他断案多年,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只粗略一扫对方形容神态就能判断出这人是善是恶。晏枝其人,他早有耳闻,晏靖安老来得女,对其颇为疼爱娇纵,惯出了作天作地的蛮横性格,在北都横行跋扈,下头多少官员坐不住,想以法断晏枝的罪过,他也因此听过不少此女的恶劣行迹。
可此番一见,她神色磊磊,眉眼清澈,是非善恶都在这一双慧眼里,若不是他识人出现了问题,便是这女子太会隐藏自己,这副坦然又坚毅的模样哪里是会作恶的呢?
唐封川心想谣言果然不可尽信,他对晏枝道:“唐突穆夫人了,只是有关穆落皓一案,本官还有些疑点想询问下穆夫人。”
“唐大人客气了,请问。”晏枝道。
“穆落皓是个赌徒,他在北都各大赌坊都欠下了赌债,在其中一家名叫四季赌坊的赌场中欠债最多,这一笔赌债突然有一天莫名还了近一半。”唐封川带着晏枝往休憩的亭子走去,一边说道,“我查过他的财产往来,断不可能突然付得清这么这一大笔赌债,是谁给他填的债务呢?”
他若有所指的看着晏枝,又说:“他说是偶然发了一笔横财,在路上捡到一笔巨额银两,私吞后才还上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去赌坊调查过,知晓是一位女子帮他偿还的赌债……不知道穆夫人知不知道,穆落皓身边可有一位这样的女子?”
晏枝听出他话里的试探,笑着说:“唐大人说笑了,我与穆落皓平素少有往来,他一向不把我这个大嫂放在眼里,我哪里能知道他有什么红颜知己。不过啊……”晏枝苦恼地说,“娘亲病去后,我一个妇道人家撑起了整个穆府,替娘亲打点后事的时候一直在想办法把穆落皓请回来,可无论我催书写得再如何声泪俱下,他依然岿然不动。他当时正在荣安王府,我那会儿便想不明白,他为何一直待在荣安王府?连母亲的身后事都不管不顾,荣安王府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对了,更奇怪的是,娘亲丧礼那日,荣安王的义女洛霞笙来代替荣安王吊唁娘亲,我可不记得,穆府有如此大的面子能劳驾荣安王费心,”她笑了笑,说,“更何况是在我晏枝嫁进去之后。”
唐封川沉吟一声,荣安王和晏靖安的关系他一清二楚,他习惯性地捋了把自己下颌的长须,道:“原来如此,多谢穆夫人。”
晏枝道:“唐大人不断冤假错案的精神令人钦佩。”
她没有刻意引导唐封川思路的打算,以唐封川的脑子和经验,她说再多模棱两可的话都会被戳破,所以她只会说一些事实,让唐封川从她话里捕捉敏感的蛛丝马迹。
原作里,唐封川归附在女主裙下是因为女主破了一个“无头鬼shā • rén案件”,让唐封川不得不佩服女主的聪明才智,如果不是大梁不兴女官,女主恐怕会被唐封川拉入大理寺。后来女主招安时,唐封川审时度势加入女主麾下,使得大理寺成了女主登基的一大助力。
唐封川博学多才,又惯会察言观色,多年屹立官场,在晏靖安与荣安王两大势力的夹缝间生存多年还能平步青云,一路升官到大理寺卿这个地位,显然也是对官场之道颇为熟稔。
晏枝想到,若是以后穆亭渊入朝为官,拜在唐封川门下是一件好事。
唐封川又问了晏枝几个问题,晏枝答得仔细,期间挑了几个合适的问题让穆亭渊作答,这孩子聪慧得体,面对唐封川严肃的问询也依然能条理清楚,不卑不亢地回应,听得晏枝在心里一阵自豪。
唐封川意外地看着穆亭渊,不确信地问:“这孩子当真才十岁?”
“是呀,”晏枝笑着说,“亭渊可聪明呢,唐大人觉得呢?”
唐封川人精,自然看出了晏枝的心思,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确生出了寻个学生继承衣钵的想法。他为人严谨,要求极高,之前收过几个资质不差的,都因吃不了苦而中途放弃,那碗敬师茶一直没能真正喝进肚里。他有二子一女,皆不是这方面的料,穆家这孩子的确聪颖过人,气度和胆量也非一般人所能及。
可是……唐封川一沉呼吸,这穆亭渊到底是个私生子,放在寻常人家都是搬不上台面的,怎么可能入他门下,做他的关门弟子?说出去得怎样叫人耻笑,晏枝又是晏靖安的女儿,他若想继续保持中立,肯定不能有任何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