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人关系不亲近,这是北都勋贵们都知道的,见到晏枝这番态度,德公公丝毫不见怪,依着曦贵妃的交代,道:“曦贵妃说,你姐妹二人许久未见,想寻你进宫见上一面,叙叙旧。”他凑得近了点,笑得万分暧昧,道,“贵妃说,有件好东西想给夫人瞧瞧。”
晏枝问道:“什么好东西?”
德公公神秘地笑弯了眼睛,道:“这咱家就不清楚了,娘娘说了,夫任去了自然就知晓了。”
晏枝心想,这总不能是个鸿门宴,她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她与曦贵妃虽然不太亲近,但也没有利益冲突的地方。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曦贵妃是为了亭渊才请她过去的。
自从岑修文堂而皇之地宣布收穆亭渊为关门弟子之后,穆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了,就连老太太大丧过后,再也没来问过的穆府旁支也派了家主过来问询穆亭渊的情况,明里暗里地催晏枝让她早日将穆亭渊的名字写入族谱。
晏枝一个都没见,懒得见。
这个关门弟子地位可不一般,岑修文的徒弟不少,但真正能得以继承他衣钵的却少之又少。这个最后的关门弟子,将继承岑修文的所有著作,那些已经被编纂成集的自不必说,岑修文的墨宝、珍藏的典籍,游历时期随性子写出的杂谈、游记、评析……不一而足,俱能被关门弟子继承下来,得以览阅,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穆亭渊若是能得这些珍宝,成为当世第一大家也未尝可知,除开这些文坛上的著作,还有一层关系是岑修文本人的人脉。他虽藏了真实姓名,对外自称“岑修文”,所有人都尊他敬他,称一声“岑先生”,但他皇室子孙的身份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他洒脱得活了一辈子,既无子嗣,又无伴侣,待他寿终正寝时,关门弟子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其间能得多少利益,难以想象。
曦贵妃来问,估摸是觉得立场模糊不清,想瞧瞧她晏枝和穆亭渊到底站着什么位置,也好在皇帝面前斟酌行事。
她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一旁,德公公哈着腰,笑眯眯地等着晏枝的回答。
她放下茶盏,颔首道:“那麻烦公公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便随你进宫。”
“哎!”德公公笑逐颜开,道,“不麻烦,不麻烦。”
晏枝回去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便随德公公进宫。
大梁物阜民丰,祖上积累多年的财富在北都都城展现得淋漓尽致,四个大门分别对正四方而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各有千秋,或恢弘气魄,或精致华丽,或肃穆庄严……
晏枝打朱雀门进,一路沿着秀雅的小路前往后宫,两侧砖红色的宫墙隔开这云蒸霞蔚的天子城廓,一路行过去,安静无比,便是宫人、守卫们走路都几乎不见一点声音。
德公公带她穿过种满奇花异草的后花园,其中一只孔雀正在草坪上漫步,晏枝多瞧了一眼,德公公轻笑,道:“这是南边那小国进献给咱娘娘的礼物,整个御花园就这么一只,娘娘宝贵着呢,夫人若是喜欢,待会儿咱家带您走近点,多瞧瞧,让宫伺逗它开屏,那才好看呢。”
晏枝:“……”动物园里满地都是,白孔雀她都见过。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曦贵妃位于四贵妃之一,除了皇后之外,就属她离皇帝的寝宫最近,晏枝到的时候,宫人们正在搬运院子里的花盆,给院子里装点上春日的气息,热闹得很。
“穆夫人,这边请。”德公公引着晏枝进屋,房间内一股上品檀香的味道,静雅好闻。
她到的时候,曦贵妃正靠在榻上散着一头青丝,一旁的侍女正在给她梳头。她三十余岁,姿容秀美,体态纤细,眉眼间能瞧出与晏枝七成相似,但眼神过于凉薄寡淡,像是不屑于人间烟火,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冷淡的傲慢劲儿。
晏枝没动,德公公笑容几乎挂不住,提醒道:“穆夫人,该给娘娘见礼了。”
晏枝依然没动,看着晏明珠故意摆高的姿态。
她乜斜了晏枝一眼,看着少女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却是越来越肖似母亲的脸,心中的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她摆了摆手,道:“不必行那些虚礼,都下去吧,本宫要同穆夫人说些体己话。”
待人都下去了,晏枝问道:“曦贵妃找我是想说些什么?”
晏明珠打量了下晏枝,她仍是那般自傲,不顾礼节规矩,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模样,为什么这世界上有人放肆大胆,有人却只能活得战战兢兢,摇摆不定。
每次想到晏枝,她心里都有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感觉,这个跟她流着相同血脉的少女,该是她最亲近的姊妹,是她能一敞心扉,说许多贴心话的贴心人,但是,她嫁进宫里的时候,晏枝还是个扎着两个发髻的小童,除了知道自己是她的姐姐外一概不知。她在宫里活得谨小慎微,生怕自己一点不是引得皇上和父亲难做,而晏枝却在宫外活得恣睢快活,她多次派人递信出去,让晏枝顾全大体,多多收敛一二,可她从来不听,甚至甩回来一封回信,上书“你管好自己便是”,气得她不顾仪态,砸了好几件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