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高声念诵星官所作的祷文,朗声道:“请晏大将军,代朕向天祭令!”
人群分开,晏靖安穿着晏氏一族当年陪同太.祖皇帝开国时的战甲走了出来。
三个士卒搬出一把足有一人高的巨大弓/弩,晏靖安足踏弓身,一手张开,旁边有人递过去一支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箭。
晏靖安搭箭上弦,单足蹬住弓背,缓缓拉开劲弦。
众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震惊地看着这足要三人才能拉扯开的弓弦渐渐被晏靖安拉扯出饱满的弧度。
他们不知晏靖安能否像从前一样将弦拉满,几载岁月,晏靖安已不复壮年,那弦拉开的速度与往年相比慢了许多。
到底是老了吗……
若是这弦拉不开……
就在这时,晏靖安突然暴喝一声,弓弦顿时被拉满,豪杰劲弓,叫人热血沸腾,他缓缓松开弓弦,将手中的火箭射出,直指苍穹。
赤红的火焰在空中划出干脆利落的弧度,刺破晨雾之后稳稳地落入火柱上,稻草和油蜡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号角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晏靖安手扶弓箭,面容坚毅,大声喝道:“春蒐——开始!诸热血男儿为我大梁江山狩猎去吧!”晏靖安是当世第一勇将,巅峰时期,只伫立墙头便能震退城外来敌。
他力大无比,是开国以来,少有能单人拉来镇国神弓的猛将,哪怕不世袭晏家的爵位,也能靠着骁勇战力、果决胆识及机敏头脑杀出一片天地。
今日春蒐,镇国神弓再张力弦,晏靖安萎靡不振、自我放逐的谣言不攻自破!
他仍是那个“力拔山河气盖世”的勇将,而晏家依然是占据朝中半壁江山的大氏族。
晏枝满意地看着左右人震惊的神色,她要的便是这份威慑力。
晏家仍是顶峰,不是什么百足之虫!
狩猎队伍长驱直入,很快扎营区便只剩下家眷与众文臣。
乌野原地广林丰,既有可逐鹿的老林,也有供春花秋月的新林。
许多世家公子小姐瞧着景色宜人,各自携伴出游。
晏枝陪同韩妤在外转了一圈后回到营帐,意外看到帐里坐着楚袖。
她星眸秀口,模样着实绝色,晏枝每回看到都不得不承认她是造物的宠儿,可惜立场不同。
“晏夫人怎么来了?”晏枝把披风递给春桃,笑意盈盈地坐在楚袖对面,“晏夫人是不是不记得我讨厌你了?”
楚袖神色不动,道:“我不知你们在搞些什么把戏,但是……靖安今日那般出风头,你怎么也不拦着他点!”
晏枝听她一提起晏靖安便有些难以控制情绪,更是确认楚袖对晏靖安的心。
这个女人本来该是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许是被局势压迫着,也许是在她心里晏枝依然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她卸下了部分伪装,让人看到了她真实的一面。
晏枝反问道:“父亲神武,我为什么要拦?你是怕有比你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对父亲一见钟情,替你坐上晏家女主人的位置?”
楚袖红唇微扬,冷嗤一声。
晏枝道:“娘亲死后,父亲立誓不娶,但他还是破誓娶了你。你怎知不会出现一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对他死缠烂打,他本就不是正人君子。”
楚袖轻轻咬唇,道:“那也是你。”
晏枝蹙眉,又听楚袖道:“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始终是他过世的妻子……他也许爱我,却不及发妻,我与他同床共枕多年,怎会不知。你娘病逝后,他最疼爱的女人便是你,只有你的话他才肯听。”
……这倒是真的,这几日他们商议大事,晏靖安对她的建议很是言听计从,晏枝还以为是晏靖安觉得愧疚,现在想来,他确实一直都将晏枝宠得无法无天,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只是武将笨拙,再怎么宠爱也依然在感情上亏欠了晏枝。
晏枝笑了笑,问楚袖:“晏夫人的意思是?”
“宫中动荡,圣上龙体越发虚弱,靖安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出风头,你该知晓一个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晏枝,你劝劝靖安,让他忍一忍,我不想看到他……”她双眸泛红,隐含泪光。
晏枝见状,正色道:“先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着父亲如果能依了圣心放下权势,只保存性命,旁的都可以舍弃。但后来,我被荣安王劫走,幽闭在洛小将军的宅院,性命垂危,后又被大稷山的流寇追命——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我才想明白,不是你放下一切,别人就会放过你,我还是抱有我们那仁慈天真的心态。斩草除根的道理,我应该懂的,晏夫人也该懂,你那么聪明,何必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