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叔一双义子义女皆是栋梁之材,洛小将军尤甚,他行事沉稳,是可塑之才。”梁帝赞道。
李景华斟酌片刻,试探地问:“陛下可是动摇了?”
梁帝长叹口气:“再看看吧。”
李景华神色不变,似是早就知道会有此后果,他站起来,拜别梁帝:“微臣告退。”
林间的风吹拂进来,送来还未彻底消散的血腥味,这让梁帝有一瞬间恶心反胃,许是病魔缠身,许是自知命不久矣,守成之君变得开始畏惧大动荡造成的尸横遍野。
如果能安抚晏氏,让晏靖安臣服,岂不比冒着风险逼他谋逆判乱刚来得实在……更何况,他没有那个把握能彻底铲除晏靖安的势力,光是大稷山的流寇便足以让他出行时胆战心惊。
……就先这样吧。
梁帝叹出一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延续皇家血脉。这单薄的皇室一脉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等他寿终一刻,也没有别人可以继承李氏江山。
只有他那个年仅三岁的儿子。
这也是个打小就身体不好的短命孩子。
李氏究竟遭了什么诅咒,才使皇嗣如此单薄。他的孩子,如果当年能活下来的话,再过几年便能替他守好江山了吧……
心头一阵苦涩,梁帝将盏中冷茶一饮而尽。此次春蒐,梁帝营地被袭,守营的将士全体被罚,革职罚俸,梁帝勃然大怒,朝中一时人人惶恐,征剿大稷山流寇一事被紧急提上日程,迫在眉睫。
因着既不信任晏靖安,也不信任荣安王,梁帝此次特派杨少秋率军清缴,强攻重击,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流寇,其憎恶程度可见一斑。
洛霞笙一事,有荣安王李景华刻意偏袒维护,叫她逃脱了去,晏靖安因护驾有功,又升了爵位,若是子嗣多立些战功,足以封上一个异姓王,但晏靖安聪明得很,让晏殊同远离战场,只占了个不高不低的武将职位,只为让梁帝宽心。
朝中一时云涌风起,各方势力借此机会悄然洗涤,晏靖安有他一套为官之道,不用晏枝操心太多细节。晏枝回了穆府,依然是穆府的大夫人,操持各个产业,忙得连轴转。
临近春日宴,锦绣里生意忙得不可开交,绣娘们几乎要日夜赶工,晏枝直接把她们工钱提了一半,又允诺等忙过这段后看收益额外给她们一笔工钱当做奖励,因此,整个锦绣里的加班热情空前高涨。
三才同佩娘感情日笃,两人几乎定下终身,这是晏枝乐见其成的。三才跟着晏靖安身边多年,又常常不顾危险地护着她,佩娘心思单纯质朴,又有一手好绣工,是晏枝的摇钱树,他们若是成亲,晏枝满心欢喜,只等着包一个大红包。
这日下午,她想起香怜的病情,吩咐三才备些药材随佩娘一同回去探望。
听见晏枝有意撮合他们成就鸳盟,佩娘脸羞得通红,被三才紧紧握住手,晏枝看着这一幕,神色恍惚,难免有些羡慕。
这世上,一生一世一双人说来容易,却没那么容易实现。
马车拐进胡同,停靠在一旁,晏枝看着残破的小院,道:“这地儿环境太差,以后还是搬出去得好,旁的不说,这些石瓦房看着就不结实,万一塌了怎么办?若是有难处就同我说。”
三才道:“谢夫人挂心,小人这些人攒了些积蓄,待寻个合适的日子便带着佩娘母女二人搬过去。”
“靠谱。”晏枝夸赞了一句,找到佩娘家里,一进屋便听到女子的低泣声。
三人同时一怔,都担心是那些恶徒又找上门来。佩娘紧张地奔了进去,三才紧随其后。
没多久,屋内声音渐渐变小,晏枝进门时,看到房间内多了个女人。
她穿着破旧,面容污浊,长发凌乱藏污纳垢,啼哭得厉害以致双眼红肿,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活像是个乞儿。
佩娘正绞着帕子替她擦脸,三才走出来,同晏枝道:“夫人,我去门外守着。”
“嗯,”晏枝低声问,“怎么回事?”
“是佩娘母亲的旧友,”三才道,“遇到了些困难,走投无路。”
晏枝颔首,正想稍稍避开,却发现那女人被擦干脸上污泥泪痕后的面容有些许眼熟,待整张脸都被洗净后,晏枝一惊,脱口而出:“丽娘?”
屋内几个女子闻言抬头看过来,丽娘瞧见晏枝后,紧张地向后缩起身子,抓乱头发挡住自己的脸,生怕被晏枝认出来。
香怜忙抚慰道:“不怕,丽娘,这位夫人是佩娘的东家,是个好人。”
丽娘从香怜背后探出头,怯怯地看着晏枝,最后咬着唇,对晏枝道:“我在别院见过夫人……”
“是我,”晏枝道,“那会儿我被他们困在小院,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