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霞笙沉吟一声,轻抚宁兰的后背,道:“我这痴愚的徒儿啊。”
宁兰紧紧环抱着洛霞笙,眼泪沾湿她的衣襟:“徒儿是真心喜欢他。”
“喜欢?喜欢又值当几钱?不过几日不看着你,就被人愚弄到如此地步,当真愚蠢!”
宁兰怔住,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洛霞笙,颤声道:“师、师父?你这是何意?”
“那小子来你身边是谁的安排?”
宁兰瞳孔微微瞪圆:“是……穆亭渊。”
“他与你相处可有多处巧合?”
宁兰细细回想,每回自己悲戚沉闷时都是项野来为她排解,她当时不觉巧合,只觉得这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珍宝。此刻回想,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联在一起,宁兰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浑身发冷。
洛霞笙冷笑道:“你不觉得他像一个人吗?”
宁兰的心事被拆穿,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咬住朱唇,羞愤地看向洛霞笙:“艾戎……”
“是,艾戎。”洛霞笙道,“那穆亭渊好心计,知道艾戎是你心里放不下的人便寻了个性子像艾戎的人,一点一滴地融入你的生活,骗你爱上,以此躲过这一劫。宁兰,你太傻了!”
“师父……”宁兰恼怒地眼角发烫,“那穆亭渊好心计,师父,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洛霞笙气恼道,“只能如此了,难不成还能再回去找梁帝?!这一局是咱们输了,但是无妨——”
她压着宁兰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柔声道:“你安心回乌兹,与你哥哥继续我们谋划一事,师父会替你报这个仇。”
宁兰不甘心地攥着洛霞笙的衣襟,羞辱的情绪堵塞在喉头,她用力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再在洛霞笙面前表现出狼狈的一面,直至唇角被咬得血肉模糊。
次日,乌兹使团离开大梁,由穆亭渊引马相送,一直送至北都城外驿站,宁兰也不曾出来与他见面。
到分别时,穆亭渊停在宁兰马车边,依然如平日儒雅温和,仿佛两人之间不曾有过任何算计,他淡笑道:“公主此去,山水迢迢,一切小心。临别时,穆某有一句话和一物想赠与公主。”
宁兰没吭声,她不想搭理穆亭渊。
穆亭渊道:“公主有疾,疾在心,才会让穆某有机可趁。”
“穆亭渊!”宁兰陡然掀开帘子,怒瞪向穆亭渊。
穆亭渊微微一笑,道:“穆某只想同公主说,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他应当是公主治病的药,而非公主的牵绊。”
宁兰公主已全然失去了对穆亭渊的信任,但这话听进耳中,撞入心里,让宁兰公主心头百感交集,她眼眸一沉,不过片刻便收拾心情,不甘示弱地瞪着穆亭渊:“你懂什么,我与他之间不容他人置喙。”
穆亭渊颔首,道:“感情一事,自是如人饮水。”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烫了火漆刻印的卷轴递给宁兰,“此物,是圣上所托,麻烦公主转交给乌兹国主。”
卷轴上烫着龙纹,是天子之物,宁兰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收下,她当即挂上帘子。
“公主,”穆亭渊唤住她,“阿野也有一句话要我转达给你。”
帘子已然落下,隔开了两人,宁兰公主喉头哽咽,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穆亭渊道:“他说,公主望着他的眼神里有另外一个人,他祝公主,心想事成。”
马车滚滚向前,穆亭渊在背后,长揖送别宁兰公主。
与此同时,荣安王李景华的府邸。
一身黑衣的女子驾轻就熟地穿梭在拱廊之间,她走上平铺在镜湖湖面上的莲花路,仿佛踏在水面,一直走到湖心小亭,坐在一身白衣,长发披散的李景华面前。
“义父,”洛霞笙摘掉黑色的幕离,“我回来了。”李景华年逾四十,神态比之八年前苍老许多,身上的檀香味道越发浓郁。他正闭目低声诵持佛经,深褐色的佛珠表面被摩挲得非常光滑。
洛霞笙坐在他对面,双肘架在矮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景华,等他诵念完毕,湖景广阔,微风徐徐,时间仿佛回到八年前,她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心高气傲的少女,自以为天地广阔,由她放肆去闯荡,每回惹祸犯错总有义父替她顶着。
义兄和义父,人生里没有比他们还要重要的人,所以,她渴望他们的注视,渴望他们的夸赞,一直想要做到他们心目中最好的自己。等到后来,她屡屡碰壁,人生跌入低谷,寸步难行,才明白过来,这世界上能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眼见李景华放下禅珠,洛霞笙勾起笑面:“义父,你老了许多。”
李景华睁开双眼,看向洛霞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