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一变,“我们乡下有一句古话,叫做一个好汉三个帮。所谓一拳难敌十手,你再是厉害也不可以单打独斗。我把小新派出去讲课,本意是在为你积攒好名声。小新若是受世人爱戴,那说明这你个主子教得好,你别狗咬好心人,不识好人心。”
“你…”秦彦气结,“你才是狗!”
“你前几天还说人家是金鸡,我怎么又变成狗了?我若是狗,你就是狗丈夫,我们是一对狗夫妻,大家彼此彼此。”
少年被人调侃,那张人神共愤的玉面似霜染。秦彦一副不想看到她的样子,薄唇抿着转过身不理她。
她暗笑,死小子这样子真欠揍。
陶儿远远听到鸡啊狗的,暗想着夫人是不是还想养狗。家里有牛有猪有鸡,确实应该养一条狗看门护院。
晚饭的时候她问姜麓,“夫人,要养狗吗?”
姜麓憋笑,没好气道:“一屋子的单身狗,还养什么狗。”
“哪里有狗?”万桂举跳起来,“别过来,我最怕狗!”
赵弈左看右看,满脸疑惑。
小新子想了想,低下头去吃饭。
陶儿往桌子底下看,“夫人,没有狗啊。”
姜麓朝秦彦挑眉,他大概明白她意有所指。当下玉面一沉,冷冷地看着所有人,“食不言寝不语,谁再出声不许吃饭!”
万桂举小声嘀咕,难怪夫子说人若和黑的人在一起久了自己也会变黑。小白脸和母夜叉是夫妻,行事越来越像母夜叉。
在所有人都埋头吃饭时,秦彦和姜麓二人眼神在空中交汇。一个是笑容满面充满挑衅,一个是冷眉冷眼无可奈何。
小新子出门去外村给人上课的当天,陶儿早早给他备下烙好的饼子和卷菜,还有新烤出来的一大包鸡蛋糕。
姜麓和秦彦带头给他送行,他泪洒襟前,跪着向他们行大礼。与他同行的是万桂举,这是姜麓安排的。
百姓们求知若渴,并不只是为了那一枚鸡蛋。一般人只会敬着他,就怕一些地痞混混闹事。有万桂举这个县令公子在,她相信没有人敢为难他。
万桂举一直没走,万县令夫妇二人像是忘记这个儿子一般迟迟不见来接。他以前还哭天喊地,现在已然很适应当下的生活。他拍着胸脯向姜麓和秦彦保证,绝不让别人动小新子一下。如果有人不长眼,他的拳头不饶人。
姜麓道:“那此事就拜托你,等你们回来我们吃火锅。”
火锅是万桂举最念念不忘的美味,他一听小眯缝眼里全是光。母…夜叉仙女除了脾气暴爱教训人,其实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子。
为了吃的,他少不得要好好表现。
小新子背着包袱,万桂举背着一筐鸡蛋。那些鸡蛋一层一层码得严实,每一层都铺着干草。众人目送他们远去,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飘起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初雪,雪花一片片像梨花瓣那般硕大。
雪下了一天,地上积起一层雪。夜幕降临时,屋内的灯火将那漫天的雪花映照成扬扬洒洒的灰屑。
没有万桂举那个活宝,晚饭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早早收场之后,又是各回各屋。
灯烛熄灭时,雪还在下。
姜麓穿得像只熊一样出来,站在院子里仰望天空。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和脸上,她能清晰感受到雪花融化成水。
身后传来动静,她没有回头。
“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是个好年头。”
“承你吉言。”是秦彦的声音。
少年穿得不多,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心想着自己到底比不过真正的青春小伙子,不把自己包成一只粽子她都不敢出来。还是年轻好,看着就让人觉得精神。
“身为这个世间的一份子,我当然盼着年景一年比一年好。要是我说的话都能成真,我现在就让老天下粮食下猪羊。”
秦彦轻睨她,“你可真敢想。”
“敢想才敢做,要是连想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做。纵观历史长河,哪一样东西被发明,哪一种哲理破空问世,不都是那些先人们敢想敢做。”
秦彦不说话了,反正他在她面前从来没讨过好。不过她说出来的这些个歪理,细思起来都很有道理。
他学着她的样子,仰脸接雪。
“你有什么想做的吗?”姜麓闭着眼睛问。
秦彦没有回他,身为储君从不将自己喜好示于人前,也自然最忌讳自己的心思被他人猜中。连他人揣测都不能有,何况是自己将自己的心事诉之于口。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有人说初雪天许愿最灵。我们把自己的愿望趁夜写在雪地里,等到大雪将其全部覆盖,盖得越严实越是毫无痕迹越灵验。”
“没有。”秦彦对这样的传说闻所未闻,他有些怀疑是她自己杜撰的。
姜麓还真是瞎编的,她是一时兴起。
“我们试一试吧,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我在这边写,你在那边写。等写好后我们各自回屋,谁也不看谁的,你看行不行?”
他皱着好看的眉,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她笨笨地挪几步,挪到他的身边,扯着他的衣服撒娇,“长夜漫漫寂无眠,你就陪我玩一玩嘛。”
裹成一团球的少女,实在是看不出任何的身姿。明丽的五官在夜色中尤为显眼,那一双清瞳美目熠熠如星。
少年心驰似狂风,拼命克制自己脱缰的思绪。
这个女人…她知不知道自己所言何等有歧意。
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他最终屈服。
一人在东一人在西,各自在雪地上写上自己的愿望。姜麓的愿望很简单,就是退休之后养养花溜溜鸟。
所以她写的是:我想退休。
转头一看,秦彦也写好了。
两人同时起身,然后不回头地朝自己的屋子走。
雪还在下,落在那些字转折的沟壑之中。不知过了多久西屋的门被轻轻打开,姜麓蹑手蹑脚地提着马油灯出来。
她走得极慢,生怕在雪地上留下重重的脚印。那些字轮廓还在,她用灯仔细照着看着,眼神慢慢变得不对。
秦彦写的是:造福天下。
不愧是少年,正当热血之时。
她在那行字上面打了一个勾,然后写下加油二字。
当她进屋之后,天地间重归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正屋的门开出一条缝。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门缝中闪出来,以极轻极快的速度飘然落在地上。
秦彦划亮火折子,看清西边雪地上的字。
退休?
这是何意?
他望着那串从西屋出来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东边。他起身顺着她的脚印,慢慢走到他写的那些字前。突然他眼眸一凝,蹲下去细看,修长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勾画着她写的那两个字,一遍又一遍。
加油?
为何不是添醋?
他沉思许久,隐约琢磨出这两个字的意思。
然后他在下面又写下一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