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慌忙把二人请进去,拘谨到不知如何是好。
“这院子扫得真干净,你真能干。”姜麓夸他。
小河脸色变红,应该从没听过这样的夸奖。他年纪虽小,却也知待客之道。然而家中实在是简陋,又怕老爷夫人嫌弃。
“我…我…我阿公吃了夫人给钱买的药,很快就会好的。”
姜麓像是看不出他的不安,“有你这么孝顺的孩子,你阿公肯定会好。”
此时屋子里传来一声响,像有人敲击什么东西发出的动静。小竹连忙跑进屋,姜麓和秦彦也跟了进去。
屋子低矮,充斥着并不好闻的味道。木桌子木凳子,应该都是自己亲手做的那种。西墙边挂着自制的弓箭等物,墙根下摆放着农具。东边有几个竹筐,竹筐里放着一些看不出名堂的杂物。还有一只木板拼成的箱子,并没有上锁。
木床上坐着一位老汉,黝黑的皮肤苍老的脸。他看向秦彦和姜麓的目光是那么的诚惶诚恐,扶着小河的手就要下床来。
“哑叔,不必多礼。”姜麓赶紧制止,“我们冒昧打搅,给你们添麻烦了。”
哑叔不会说话,双手急忙比划。
小河说,“我阿公说不麻烦。”
哑叔还在比划着,然后小河去翻箱子找出一只小罐子,他小心翼翼地从罐子里挖出类似蜂蜜的东西冲了两碗蜂蜜水。可能是怕姜麓和秦彦嫌弃,小河的眼中有期盼还有乞求。
姜麓大方地端碗,将蜂蜜水一饮而尽。
她以为秦彦不会喝,毕竟他之前身份那么尊贵,这样的粗鄙之物应是入不了他的口。没想到他一脸如常,同她一样喝完那碗蜂蜜水。
姜麓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心道这小子真不错,矜贵却不自视清高。他能放低身段至此,足见他的品性。
小河和哑叔都很高兴,高兴他们喝了水。
姜麓认真观察过,他们家的柴火并不多,那些卖掉的柴火原本应该是他们过冬用的。她问小河,愿不愿意去她家帮工。
“夫人…我愿意,我愿意…”
“那好,你明天开始去我家上工。主要是喂牛喂猪再做一些清扫鸡舍的活,工钱一日十文,我们管饭。”
床上的哑叔张着嘴,不知道想说什么。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激动,混浊的眼中尽是泪水。他拼命地比划着,然后小河跪地给姜麓磕头。
离开的时候,小河一直把他们送到很远。姜麓不停回头,那个小小的灰色身影还站在那里。天地间处处银白,那抹灰色越来越渺小。
秦彦一直没有说话,似有心事。
快到家时,他突然开口,“姜麓,你说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天下不再有人挨饿吗?”
姜麓大约猜到他的心思,道:“会的。可能是十年后,可能是百年后,也可能是千年以后。我相信经过无数人的努力之后,总会有那么一天。那些默默无名的人当中,应该也会包括你和我。”
少年表情凝重,停下来望向远方。那个方向是奉京,天下最繁华的京城距离北坳村不过几百里路程。
他心中突然涌起无数激昂奋进,双手慢慢握成拳。
姜麓道:“小河他们家的情况还不算太差,世上还有很多比这更可怜的人家。”
“我知道。”秦彦的声音很沉重,少年俊美的脸上渐渐显露出无力和挫败感。“我曾想过有朝一日我成为君王,我会勤政爱民做一个好皇帝。我不会偏听偏信臣子们的话,我会微服出宫体察民情。如今我似乎无能为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姜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这是第一次,他对她坦露心声。
姜麓也有过年少的时候,她知道年少时的矛盾。这是热血与迷茫并存的年纪,永远有无数的梦想和一颗不甘平凡的心,但同时又有着不少的困惑。
“你可有想过,即便你登基为帝,你做到自己对自己的要求,那也是远远不够的。你能走多远?你又能离开朝堂多久?天下何其之大,终你一生也未必能走遍大昭的每一寸土地。仅凭一己之力远远不够,一艘船能行万里靠的不仅是船本身,还有风向与船工们的共同努力。”
她言尽于此,权谋之术非她所能。她相信在暗中定有许多他的追随者,他如果有了清晰的目标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秦彦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是否从未有过迟疑?”
姜麓道:“自然也是有过的,不过现在的我没有。我不会去想自己做的这些有没有用,我也不在意自己的努力收效甚微。我相信只要我一直在做,那么我就是对的。”
她鼓励般拍了一下他的背,“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功不唐捐玉汝于成。有时候多思无益,行动胜于一切。”
所以干就对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秦彦依旧剑眉深锁,郁郁不开怀。
姜麓想这样一位有抱负的少年,如果将来真的当上皇帝,受益的是天下百姓。唯愿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不忘自己此时的初心。
她从地上捧起一团雪,在掌中搓成一个雪球,轻轻地往他身上掷去。“秦彦,我们来打雪仗吧。”
那团雪球在少年的身上炸裂散开,他怔怔地看着她。她又丢一个雪球过来,这次险些砸到他的脸上。
“你怎么不还手?”姜麓说。
少年应该活力四射,不应该心思重重太过老成。年轻就应该有年轻的样子,恣意张扬才不负青春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