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啧啧称奇,季老头也是个拎不清的,且不说亲子、继子一碗水端平,如此磋磨自个的亲生儿子也是少见。
而季长青则是季老头和吴氏的老来子,宝贝的不行。在这个不富裕的家庭里,季长青的吃穿用度都是头一份的。吴氏一直宣称给他取名字的道长说季长青是文曲星下凡,将来会当大官光宗耀祖,还特地将季长青送去县里的私塾读书。
俗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但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读书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年至少二两银子的学费,拜师时送的六礼束修,每年特定节日的节敬,还有书籍、笔墨纸砚等文具的开销。
这些银子的负担全部都落到了季武身上。要不是季老头年轻时多多少少存下了一笔钱,不然还真承担不起这么大的开销。
季武一直拖到二十岁,还是在已逝世的母亲刘氏娘家那边的介绍下,取了母亲娘家邻村的一位姑娘徐氏。徐氏也是命苦,生父早逝,寡母好不容易把徐氏和她弟弟拉扯大便撒手人寰。
因徐氏不放心年幼的弟弟,硬是等到弟弟年满十五,自己拖到二十才决定嫁人。
徐氏亦是勤劳坚韧之人,嫁过来后和季武倒也一起撑起了这个畸形的大家庭。在婚后第二年,徐氏生下了儿子季时,小名石头。
而吴氏给二儿子季文娶了自己娘家那边的侄女小吴氏,还给了五两银子的彩礼。小吴氏在娘家也是自小就要干活的,但嫁过来以后,瞧见家人对待大哥大嫂的态度,便也学着傲慢了起来,仗着自己丈夫比大哥受宠,高人一等。
原本日子也就这么得过且过了。可是在两年前,季文被人引诱染上了赌瘾,一开始还能小赚几笔,便开始得意洋洋蠢不自知,越陷越深。之后被人设计血本无归,还欠了五十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上门讨债的人闹得季家鸡飞狗跳的,季老头被气病了,吴氏趁机撺掇季老头让季武去服外徭拿一笔银子。
外徭虽然能拿到更高的补贴,但因为远离本县,又役期长且艰苦,真正心疼家人的人家少有人去。
出发前一晚,季武朝季老头磕了几个头,恳求父亲在自己走后照拂妻儿。
然而季武走后没几个月,徐氏因为日夜操劳,冬日里不幸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吴氏又舍不得出昂贵的药费请县里杏林堂医馆的大夫,仅仅是让村里的赤脚大夫开了些便宜的草药熬了喝。尽管季时尽力照顾着母亲,徐氏还是没有熬过上个春天。
缺少了母亲徐氏的庇护,季时的生活更为艰难,明明没有比季长青小几岁,但他却需要在季长青读书的时候干各种杂活,每天还被吴氏打骂。
村里的人一边感叹季老头的糊涂,却又不好插手别人家的事,只能是不时心疼偷偷接济一番季时,给他塞些粗面馒头等吃食。
直到今天,季武服完徭役回来了。听闻自己的妻子逝世,儿子也被磋磨,这个一贯老实木讷的男人愤怒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季武想着自己任劳任怨也就罢了,算是偿还了季老爷子的生养之恩。但是自己的儿子和妻子怎能被这么对待,他今天是一定要讨个公道的。
村里人也是感慨万分。
苏晏和周允文听完了这些旧事,都不由怜悯季武和季时。
这简直就是古代版“扶弟魔”,苏晏默默吐槽。
他两世为人都是算是生在富贵人家,衣食无忧。
尽管富二代圈子里有其他的龌龊事情,但是也头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他一时失去了吃瓜看热闹的兴趣,只想天降正义,惩恶扬善。
周允文也眉头紧锁、小脸发沉。他父亲是两榜进士,虽然出生贫寒仕途不顺,年近四十仍只是一县县令,但家风清明,自幼父亲便教导他读书,教他兄恭弟谦、父慈子孝。
若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也罢。花溪村已经算是大卫朝较为富足的村落了,却仍有这种事情发生。那更为偏僻贫穷的村子里的人们又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呢?难怪爹爹就算仕途不顺,也总是教导自己在其位者谋其事,期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周允文小小的内心中不禁充斥着忧国忧民的情绪。自己能跟着苏大人读书,一定要珍惜机会,勤奋刻苦地钻研举业,如同宋大家张载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实现自己为官一方、造福一方的理想。
苏晏看着小师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来不及说什么,突然传来的尖利女声打破了他们两个人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