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怀里的人的脑袋,声音是自己都没料到的沙哑哽咽,“是不是很疼?”
赫榛额头抵在祁僮的肩上,一千多年了,他已经忘记那冰凉的武器扎进后心的疼是什么样的,他只记得在小小的自己意识开始模糊前,自己娘亲疯了一般挣脱那些天兵跑过来把他抱在怀里,那些天兵估计也是没料到,一时不敢再做出任何动作阻拦她。
“赫榛,赫榛,看着娘亲……”
他的娘亲雪白的衣裙沾上了艳红的血和灰扑扑的泥尘,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但娘亲的眼泪像是止不住一样从眼眶里涌出来。
有一只手抚上他的后心,那里的伤口像被一层新雪覆盖,但那雪似乎是暖的,瞬间融成一捧春水,发冷的身躯好像被重新注入生机。在他睡过去前,只看见娘亲挂着眼泪摸了摸他的脸,像以前每天夜里睡觉时那样在他的额头亲了亲。
“赫榛不怕,娘亲会让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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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亲以命换命,救回了我。”赫榛眼睫上像是挂着晶莹的水珠,只是稍一低头,就不见了,“等我重新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座荒山的空地里,周围的天兵都不见了,只看到我爹爹一张脸憔悴苍白,眼睛肿了一圈,像是哭了很久。”
“我问他,娘亲在哪里?”赫榛自嘲地笑了笑,“我爹爹在听到我这句话之后,就像被毒蛇咬了一样,站起身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一直掉眼泪,后来他可能觉得我的命是我娘换的,不忍心让我娘亲再‘死’第二次,才松了手。”
“然后他就把你丢进了万年冢?”祁僮蹭了蹭他的额头,“虎毒不食子,你爹爹那么爱你娘亲,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们两人的孩子?”
“我爹爹得知我娘亲逝世的消息就疯了,那么久的不甘和委屈他都忍了,可我娘亲的死就像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当夜就屠了整座小镇。那些天兵落到他手上的时候,不敢承认是先伤了我才导致我娘亲以命换命而死去,只说是我灵力不稳,差点伤了一院子的人,他们看我太小不敢碰我,最后是我不小心打掉了长枪伤了自己,我娘亲不忍,才拿性命换回了我。”
赫榛在他怀里卸了力气,声音都小了下去,“天兵也有怕死的,他们以为这么撇清关系我爹爹就会放过他们,可我爹爹已经疯了,一个都没留。”
“你爹爹信了他们的话?”
“也许信了,也许没信。”赫榛摇了摇头,“我当时太小,甚至不知道灵力是什么,又受了伤,长大了之后有一回和他吵架,才得知他听到的事情经过是这样子的,我跟他解释了一遍,可是没用,他在意的从来不是经过,而是那个悲剧的结果,他最爱的女人死了,永远回不来了,而我,也是导致这个结果的其中一个原因。”
“他看见我就想起我娘亲,所以把我丢进万年冢里,一来可以不用每天看着我,二来我刚捡回性命,灵力和灵识都不稳,可以用冢养着我的命。”
“那晚之后,他就成了三界口中的凌江王,不分黑白,病态地对三界进行报复,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每个人的结局都是魂飞魄散。我虽然恨暴虐成性的他,但每次听到有人提起父母时,我第一个想起的,还是那天他和我娘亲牵着我的手跳过雨后的水洼,我当时是真的很开心,我以为我们以后可以不用再东躲xī • zàng,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赫榛又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可是就在那一晚,我什么都没了。”
祁僮拥着他轻轻晃了晃,“他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那晚永宁村发生了什么?”
赫榛摇头,以为他不相信,又解释道:“我只知道那天他们从药房回来后,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永宁村厉鬼入侵的事确实不是他做的。”
看出了这人心里想什么,祁僮说着,声音在夜灯光笼罩的卧室里格外轻,“我相信你,我说的不是厉鬼入侵的事,而是那晚厉鬼入侵后,撞到了村民家里的祭灯,火烧了半座村庄,把半数厉鬼和村民都烧死在里面,我爸说,那就是骨肉灯最初的模样。”
怀里的人一怔,“什么?!”
“所以我很奇怪,凡人逃不出大火我理解,那些厉鬼想要逃出来应该不是难事,但是在所有人的描述中,为什么厉鬼也是被困其中,直到火灭了也没有出逃?”
“你怀疑当年在现场,还有其他人故意困住了他们?”
祁僮没回答,而是抹了抹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万年冢里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后来为什么会去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