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祁僮总是会把他抱在怀里,每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这人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每夜每夜不厌其烦地哄他睡觉。
有时候困意散了,早上精神就不好,祁僮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眼下的乌黑,又心疼又着急,他捏着这人的掌心说不碍事,但这人对他的事偏偏样样都上心,甚至去翻了医书找药方。
不过倒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些方法,急匆匆跑到医馆配了药材亲自研磨成了香,试了好几种才终于成功。
山神给的安神香,和祁僮配的那种并不是完全相同,但有那么一瞬间,那味道总能给他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每次醒来时依然会有那么一个人把他抱在怀里,在漆黑一片的夜里逗他开心,哄他入睡。
那天他完成了第一次闭关,训练时过于心急反而伤到了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医官给他治疗了之后那疼痛也仅仅是得到了缓解,入夜之后还密密麻麻地遍布周身。
又疼又累,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安神香的气味飘到鼻尖,他突然委屈起来,这一天筑起的坚强假面轻而易举地就被一抹香味粉碎。
他想祁僮,想钻进那人的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难受,可他不能,他的爱人已经走得太远了。
身上似乎烧了起来,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累的,迷迷糊糊间,好像真的有人从身后拥上他,半睡半醒的错觉就这么维持了近半宿。
直到一抹凉意真实的贴上他的额头,他才稍微清醒了点,他稍稍睁开眼,眼前却是模糊一片,像是笼着浓雾。
屋里有光,香气依旧飘在每一寸空间里,恍惚间他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只以为自己还在那座林间的小屋里,他看着那道朦胧身影的方向,一句半撒娇的话脱口而出,声音虽轻,却在深夜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哥哥,口渴。”
那道身影很快移动到了另一边,紧接着他听到了水流入杯中的声音,那人端着水走过来时步子很轻快,似乎很高兴?
一双手扶着他坐起来,赫榛很信任地卸了力,任由对方将他扶靠在床头。
杯沿凑到他唇边时,口渴的感觉又被放大了数倍,想着是祁僮,他也没有接过杯子,而是就着对方的手喝了起来。
两杯水入喉,他觉得人也清醒了许多,至少眼前的浓雾开始被渐渐剥开,床幔和被褥开始清晰起来。
“你长得这么乖,没想到嘴也甜。”身边的人在说话,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再叫一句‘哥哥’听听?”
入耳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惊吓之后眼前一片清明,赫榛看向自己的床边,床沿坐着的并不是祁僮,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去反应这人是谁,满心的恐惧让他手脚都挣扎起来。
那人手上的杯子被他碰倒落在被褥上,浇湿了一片,留下深色的印记,水花在下落时洒了几点在他的手背,突如其来的触感让本就神经紧绷的他伸手一推,把床沿那人推下了床。
他不是祁僮。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凉。
祁僮不在了。
明明已经过去许多年,但每一次被迫正视这个事实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人在他心上剜了一个大洞,风雪叫嚣着往里灌,冷得发疼,疼到麻木。
“你怎么哭了啊?”被他推下床的人站起来拍了拍衣袍,倒是没有怪他,但这人视线再次落到他身上时却惊讶得差点大叫起来,“我吓到你了?怎么这么不经吓?”
那人似乎是想安慰他,伸出一只手欲要拍拍他的肩膀,但指尖刚碰上他肩头的衣料,他浑身一颤,伸手召出千机绳飞快捆住了眼前这人,绳子猛地一甩,那整个人就这么被扔到了墙上。他第一次练千机网,力道掌握不好,竟把墙都撞出了了人形的印记。
刚才一串动作压根没来得及过脑子,他直愣愣地看着被甩到墙上的身影,直到对方重重地摔下来砸到桌椅,溅起了木屑,赫榛才终于被那惊天的响声吓得回过神来。
“对不起,对不起……”赫榛跑过去无措地伸手想扶他起来,眼泪更加控制不住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他这几百年来掉眼泪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晚的事仿佛开了个头,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想念拼了命地往外涌,鼻腔和眼眶的酸意收都收不住。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莫名的,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几乎可笑的期待,就好像待会儿破门而入的,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期待落空了。望着门外的天后和乐游山神,失望和难过齐头并进,一瞬间他又陷入了那种恍惚的状态,分不清眼前到底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在道歉,在解释,像是解释给屋里的几个人,更像是解释给他许久之前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