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谷雨的回答叫她很头疼:“随便。”
她盯着菜单选了半天,余光瞥到自己身边站了个黑影。抬首只见一个青年立在边上,头发用冠竖起,插了一根镶银玉簪,一身玄色衣袍上绣有几朵浮云花样。他朝二人热情一笑道:“没座位了,公子与姑娘可否跟在下拼个座?”
看这人举手投足都很知礼,白露也回了他一个笑:“可以呀。”
他一坐下,就开始搭话:“这位姑娘面容清雅,衣衫简素,独特出众,不像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呢。”
她穿着这一身粗麻衣,居然能被他吹成这样,受宠若惊道:“是么?多谢多谢,我也觉得我独特出众。”
“姑娘可是在犹豫要点什么菜么?”他撒开一柄十二骨洒金折扇,扇面上绘有鸟兽虫鱼,一副作态很是风流,“在下来过临安几回,对此处菜色颇有了解。若姑娘愿意,在下可推荐几样。”说着,主动先给白露和唐谷雨倒了一杯茶,再给自己倒一杯。
他伸手召来小二,笑道:“劳驾,龙井虾仁、西湖醋鱼、莲藕香芋饼……”
多么有礼,多么体贴的一位公子。再想想坐在另一边的唐谷雨,端得笔挺,一身白衣显得格外不近人情,往好听了形容是清如冷月,粗俗点说,就是座冰雕。
公子仍旧笑着,道:“在下姜潭,字月泽。不知姑娘公子名讳?”
唐谷雨嗓音平平:“唐谷雨,道号青仪。”
白露也朝他笑:“我叫白露。”
“哦,唐公子,原来是位道长么?难怪气质如此脱俗,起初不晓得公子身份,在下还以为公子是谪仙下界。”见唐谷雨没有要搭理人的意思,他又把目光转回白露身上,边说边缓缓摇着扇子,温和道:“看白姑娘与唐公子形容,是外地来的么?”
“嗯,算是。”
“哦,赶巧了,在下也算是外地进来的。在下住在百里外的乡野之地,今日刚赶到这里。”
聊到这里,白露蹙了蹙眉。姜潭浑身上下连个包袱都没有,且毫无赶路后的疲倦之态,光脑袋上插的簪子就比她整个人都贵重了,哪是乡野之地赶来的样子啊。她朝唐谷雨看去,唐谷雨抬了抬睫毛淡淡瞥了他一眼,应该也是发现了不对劲。
白露道:“确实赶巧了,不知姜公子百里迢迢赶来城中所谓何事呢?”
姜潭的胳膊撑在榉木桌上,仪态万端,目光温柔:“来为一个姑娘赎身。”
“赎身?”
姜潭颔首,“是啊。她叫檀九,是寻香楼里的姑娘,暖玉圆珠不过博她一瞥,万贯钱财仅得她一笑,”他叹了口气,“在下年少时无知,一掷千金,一夜风流,没想到,她就那么怀上了,还把孩子生了下来。只是在下一直在外办事,一去,就去了十年,如今在下与她的孩子,应该已这么高了。”他拿手比划了一下。
白露双眼睁大,现在的姜潭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十年前……果然是……年少无知。白露干笑道:“十年了,难为公子还能记着檀九姑娘,当真是情深。”
谈到此处,白露以为自己眼抽抽了,居然看见唐谷雨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潭一眼,然后主动抬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姜潭一饮而尽,叙道:“也是在下不周,竟十年没有去关照她。直到三个月前梦到她,梦中与她缱绻相依后,她朝在下哭诉,在下才知晓此事。”
白露听得云里雾里,梦中缱绻,梦中哭诉?这什么跟什么……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春梦而已,哪个人会把一场梦当真?
正巧小二上菜了,白露立刻吃起来,一边用灵识传音于唐谷雨:“这人不大对劲。”
唐谷雨传音回来:“我在他的茶里下了咒印,但他喝完无事,所以可以肯定他不是鬼。”
白露吃完饭抬头看姜潭,像这样的美男,虽然比起唐谷雨还逊色几分,但此等仪态,万种风情,怎么看也不像是脑子不正常的凡人啊。难不成是哪位大仙么?可她在昆仑山一百二十载,实在是没听说过有哪位大仙叫姜潭的。
不过,既然不是鬼,那么这人应该就与他们无关了。
白露起身与他拜别,夕阳斜入晚市,映得人间一片金亮。
她又问了几家客栈,到这个时候,早都是客满了。白露与唐谷雨转来转去,又转回了一开始来的地方。那个小少年还蹲在街边一块青石板上,嘴里换了根新的狗尾巴草。
闻得脚步声,他朝白露嘿然一笑:“我猜你们没找到可以住的客栈。”
白露看他笑得油滑且自信,感情他是算准了他们肯定借不到宿,杵在这蹲点呢!
小少年拿出嘴里的狗尾巴草,伸了伸手:“其实不止客栈可以借宿,我可以给你们指条路。不过呢,我说过的,我可不会白递消息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