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说传送时发生的意外问题不大,他们现在已经就位,但是前方还没有信息传回啊?”周翕问道。
紫红脸老者又取出六枚铜钱,单手做出一套带出残影的繁复手势,随后翻掌拍下,看了眼桌面上铜钱的分布位置与入木深浅,微微蹙眉道:
“问题是不大,这次意外并没有外力的恶意干预,他们的人当在中央天井附近,就是那里天机搅动,无法准确定位。”
周翕思索一阵后说:‘传命下去,通知另外两队弟子进入过渡区后不要探险寻宝,任务临时改为寻找失联的华澜庭七人。”
“另外,再从五十九和六十代弟子中挑选出十四人,分作两队,请两位瑶光峰的斋主带领,投送到过渡区,分头沿外围搜寻。一旦有消息,即刻回报,还是要见到人知道下落,我才能安心。”
第二天傍晚,周翕本来还有其他要事处理,然而在收到一个消息后,因为事关一名弟子的失踪,又不得不在七真堂内召开了一个会议。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天枢峰弟子盛歌入选搜寻队,他被传送到过渡区后,竟然在留下一封书信后不辞而别,至今未归,同行众人也没有找到他的行踪。
一个六十代弟子暂时失踪的事,按说不一定非要惊动周翕,但是此人系主动脱离门派,这种事情尽管过去不是没有发生过,可在最近的数百年里很是罕见,所以周翕非常重视。
原信还在当地,信的内容已经被传递回来。一片光幕出现,周翕等人阅览起来。
信是这样写的:
余于机缘巧合之下,有幸以彷徨委顿之身,自俗世界拜入仙洲修行圣地自在万象门,叹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迄今已逾十几载。
期间的修炼经历令人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有师兄弟们携手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傲啸江湖之日,亦有数次冲关失败心灰意懒、意冷踟蹰、萌生退意之时。
曾追随师长驰骋历练,长枪大戟斩敌手于马下,一骑绝尘呼啸而去,也曾试验新药灵丹碰壁南墙,铩羽而归,无颜见江东父老,背人徐徐咽下胸中一口闷气。
一路行来,从普通武者到修仙之士之转变,从低武世界到术法妙地环境之迥异,一度让吾感到困惑艰难。
然一路修炼至今,发现师门对于人心态之锻炼、心智之增长实非一般宗派所能比拟。
如若没有后面之事,一切该当如何美好。
余后跟随开阳峰师父钟鼎盛府主学习丹学毒道。
师父圆面鱼眼,高不过六尺,虽无尧眉八采,舜目重瞳之相,然则头大如斗,胸有沟壑。素闻师父自幼敏而好学,过目不忘,卓然而成大家。
师父其人狂傲不羁,屠狗功名,雕龙文卷,睥睨俗世,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出没时时神龙见首。
师父授课,崇尚白天不懂夜的黑,时常开坛夜讲,口若悬河,舌绽莲花,慷慨激昂,开阖纵横,吾对其学识之佩服以五体投地形容不为过。
但师父性如烈火,疾恶如仇,秉承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刀下证道果的原则,加之目光如炬,既独且毒,所有蝇营狗苟,一概无所遁形。
钟师暴怒之时,如天上雷君下凡,言语犀利,中者无不神弛目摇,呆若木鸡,面如焦炭。
数次激烈的责骂与冲突,于我如朔风乍起,秋水尽皱,一时间吹落斜阳残云碎,山高月矮天欲坠,致使道心若死灰。
反躬自省,余貌似忠厚,实则奸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修行中不思进取,浅尝辄止,在师父积威之下心生怨怼,棒喝当头滋生腹诽。
以致常在同门中间口不择言,含沙射影,以泄私愤,此谓之不仁;罔顾关爱,掉口反噬,谓之不义;腐蚀士气,动摇道心,谓之不信;首鼠两端,骑墙顾盼,谓之不智。
如此不仁不义不信不智之徒,其心可诛。
人不负我,我却负人,往昔师徒之谊蒙尘。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所有旧债,随时可清,难言之痛,一走了之,今生或可与诸位相忘于江湖,邂逅于山水。
盛歌顿首百拜。
周翕身边一名雷罚殿老者看毕,冷哼一声说道:
“此子倒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堪称文采斐然、字字珠玑、花团锦簌,奈何不辞而别,执行任务时擅自出走,初步已经可以定性为叛门潜逃,其心的确可诛!”
“依照门规,从轻处罚也要锁拿归山废去修为,如查出有对本门不利的严重行为,自应处以形神俱灭极刑。”
周翕皱眉不语,沉默片刻,说道:“先不急下结论。这封信看似说明了原委,细思有不少语焉不详、前后矛盾、避重就轻的地方,我感觉并没有说明白冲突表象下,导致出走的具体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