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他忽然觉得,活着真没意思。要蝇营狗苟、要遮遮掩掩。于是他钻进了煮饭婆婆供奉长明灯的小房间,锁了门,在灯前一坐就是一夜。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那里,只是看久了便觉得,自己的名字跟沈曼那样的少爷并列,夹在所谓的沈家人之间,显得别扭、突兀,格格不入。
他想抹掉那个名牌,却不小心打翻了烛火。
这可能就是命吧。
或者,也不是他真的不小心,他只是不想再这么过了,一了百了。
皮肉枯焦的那个瞬间,他忽然想起沈曼怡死前瞪大的眼,带着难过和委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想说:好疼。
其实火烧在身上,也是真的很疼,不输头颈断裂。它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绵长的、怎么也挣脱不掉的疼。
他想,他还是对沈曼怡很好的。
“你看。”阿峻冲面前的小姑娘说,“我让所有人都来陪你了,我们都跟你一样,停在那一年,再也不会长大。”
说完,他身上那层苍白的皮像松散的衣服一样,脱落在地,剩下一具焦黑僵硬的身体。
沈曼怡睁大了眼睛。像死前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是难过、委屈,还是不敢相信。
接着,她眼珠缓缓转了一圈,在李先生和那团焦黑爬行的躯体上停驻了片刻。
她懵懵懂懂,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他们都是谁。
那个滴着水的、身上长着青苔的怪人,是教她认字、教她念书、教她不用着急,慢慢长大的先生。
那团焦黑难辨的枯木,是给她围过兜布、做过饭、喂过饭的婆婆。是小时候把她架上肩膀、大了后叮嘱她不能乱跑,小心坏人的管家。是像小鸭子一样跟在她身后,进进出出,陪她捉迷藏,任她打扮的两个妹妹。
是她的家。
沈曼怡痴痴地站着,然后攥紧了手指,满脸血泪,开始尖叫。
歇斯底里地尖叫。
走廊里的镜子一扇一扇炸开,玻璃飞溅,碎片漫天。
她的宣泄和崩溃带动了其他人,李先生、管家、做饭婆婆、沈曼姝、沈曼珊……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开始散出浓稠的黑气。
像封禁许久的大坝忽然开了全闸,怨念如巨浪滚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