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正觉得剜心一痛,是在肚子里的小怪物会动的那一日。小家伙隔着肚皮轻轻一踢,南行手中的瓷碗掉落,碎满一地。
他殿里的小仙童吓得急忙跑进来,就看见这位素来冷冰冰的仙君,捂着眼睛,眼泪从下巴尖一滴滴地滑落下来,溅在地上黑色的药汁上,打了个水涡。
小仙童说不出话来,无端地觉得,现在的南行仙君,悲伤到骨子里,连呼吸都困难。
自那天以后,南行虽然一如继往地沉默,可眉眼间的愁色,却日渐加深。他时常待在白祁的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南行的孕期反应很厉害,苍白消瘦得跟纸片一样,四五个月的时候,就整日整日地睡不着,脚时不时地抽筋,痛得这位仙君面庞扭曲。
南行偶尔在案桌前提起笔,开篇一个白祁,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整篇之后,才惊觉,白祁永远不可能接到这封信了。他被他赶走了,并且以肚子里的小怪物为要挟逼他吃下了望尘,再也不会记起他南行了。
自作自受。这是南行在后来所有孤寂的岁月里的唯一想法。
南行本来打算,生下小怪物之后,就动身去妖界找白祁,有错便认,是他南行先对不起的他。可是小怪物才五个月的时候,他收到了妖界的密信,白祁独身去了万妖谷,生死不明。
信里,附上了他赠给白祁的认师的玉佩络子,带着白祁的鲜血味。即使觉得古怪,南行却也不得不去。他想,若这一次他救下了他,日后白祁在原谅他这件事上,会有几分留恋?
南行自负,即使有着孩子,他也能安稳地救下白祁。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出正天门,就被东珩抓了个正着。南行一直都知道,他只是东珩的一个附属品,闲来无聊造的一个玩物。
仙君未得天帝同意,私自去往人妖两界,是要受罚的。
东珩自然是不允许南行去寻白祁,若南行非要去妖界,便得自毁仙骨,自毁仙根,堕入魔道。
南行望着东珩,他其实不太明白,按理来说东珩应该对他宽容,可他却是眉眼带笑步步紧逼他,逼得最狠。
自己动手斩了这仙根动手剔了这仙骨,那样的痛楚,即使后来的南行梦到,也会从梦中痛醒。自己听着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自己从识海里捏断仙根,已经不能用痛来形容了…更何况当时他还不能用金丹之力护体减缓痛楚,他还得护着小怪物…
东珩亲自动手毁了他的容貌,说他要看着,他这副模样,还有谁会愿意要他。
南行就这样拖着一身残躯去妖界。这样的一劫,他知道自己早晚得面对。南行还没有找到白祁,就被一个叫苍羽的护卫带走了。
苍羽是白祁手下的得力心腹,他护着南行躲进了四方林,然后告诉他真相。苍羽是白祁中途回妖界探亲时叮嘱的,苍羽说:“殿下让我告诉您,他是有任务在身,目的是让您与殿下关系亲厚,日后好把您骗到妖界。殿下后来觉得,您不可能到这里来,但他还是怕个万一,就让我在这里守好,万一您来了,护您周全让您回天界。如今殿下忘记了一切,但他的命令苍羽还是不得不遵守。好在妖帝陛下不知发觉了什么不对,已经放弃了您。不动您皇室虽然,但万妖虎视眈眈,让苍羽送您回天界去。”
南行安静地听他说完一切之后,眼神空洞地望着幽深的四方林,平静地说:“回不去了…”
南行在四方林里住下,靠苍羽的接济和偶尔的躲躲藏藏出去透点气,曾经的仙君之首,而今连妖界的蝼蚁都不如。
好在所有地方都有好有坏,南行和四方林外的一只白鼠精成为了朋友,那白鼠精在他偷偷出来时,给他带来了很多消息。
大多关于白祁的。也有说临溪仙君为救妖帝弃子白十九仙灭的事。
日子就这样过去,小怪物也出生了。独自生产,绝望地在地上翻滚,孤立无援,痛到嘶喊着白祁,也没有一点回应。
南行差点觉得自己就这样死了,他也宁愿就这样死了。可他没有,他安全地生下了小怪物,给他取名思齐。
思念白祁,渴望齐聚。
思齐生的很像白祁,化成原形的样子更是玉雪可爱。特别是那冰蓝的眼睛,每次一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像白祁还在望着他。
有了思齐以后的日子,还不算太难熬。直到白十九闯入四方林,隔了五百多年,他终于再次见到白祁。
风水轮流转,变成了他苦求留下,白祁都断然拒绝。哪怕他后来恢复了记忆。
南行总算信了因果轮回。
只是这错过,未免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