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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白是被人晃醒的。一睁眼就看到桑宿笑盈盈的脸,她把尧白提溜出来,上下打量了一遭,点头道:“嗯,不错,不是小鸡崽模样了。”
尧白根本没睡醒,傻愣愣让她擎着脖子拎了半晌才知道挣扎,边蹬腿边叫:“干什么干什么!毛都让你薅掉了!”
桑宿放开他,笑着继续评价说:“嗯,不错,中气十足的。精神头儿很好嘛!”也不管毛发凌乱的尧白,转头朝闻不凡抱拳道谢:“佛尊仗义,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小九。”
“不必客气。”
尧白梳好毛,这才跟桑宿说话:“今天外头吹的是哪门子邪风,竟把你吹来了。”
桑宿从他难得的阴阳怪气里听出一丝怨念,怪自己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他一眼。把处于换形期灵力尽失的弟弟丢给别人数月不闻不问,这事确实挺不地道的。桑宿呵呵干笑两声,“一直忙着嘛,这不一忙完就来找你了。”
话说到这,屋里一人一鸟都看向她。短暂沉默之后尧白直接问道:“你都查清楚了?”
“我出马那当然。”桑宿笑着点头。尧白以禽类天生的敏锐之力觉得桑宿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接下来桑宿喝干了两碗茶,将棠吟和苍茗乃至神域的陈年旧事给两人讲了一遍。
说来也着实简单,只是桑宿总把口舌费在无关紧要之处。导致整个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时而激愤时而消沉,时而怒骂时而痛心,犹如亲历。
尧白听完,删繁就简费了半天劲才理出个故事主线:
棠吟叛出神域,为祸人界。苍茗与他纠缠数十载。最后一战苍茗不敌得世间恶怨灵滋养的棠吟,大败。此前苍茗为了留住人族血脉已经耗费大量灵力。战败后,棠吟趁他虚弱之际,生剖一半凤凰仙灵,更是疯魔到折了苍茗一双腿。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神历上有载的了——苍茗重伤不愈,于神域一处无名水潭陨落。棠吟被女帝重伤,囚于海底冰宫。
至于这么穷凶极恶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杀掉,反而要浪费灵力千年万年地困住他。桑宿给的解释是棠吟身上有一半苍茗仙灵,杀了他就等于苍茗彻底没了,他是我们神族的大英雄,我们应该放在心底里尊敬。
可是让大英雄的仙灵苟存在邪恶之躯,这不是更膈应他吗,尧白想。
闻不凡给自己和桑宿添满了茶碗,什么都没有说。
桑宿偷眼看了看一人一鸟,半晌一颗心才随着浓香温热的茶水落回肚里。
她站起来揉了揉腰身,朝尧白说:“我特意来接你回去,你收拾收拾,看什么时候走。”又看了眼闻不凡,“也不能老耽误佛尊清修。”
尧白摇头说:“我们还要去南边,暂时不回去。”
桑宿眨眨眼,确定这个“我们”指的是尧白自己和闻不凡。
尧白以为她又要嘲他几句诸如“色令智昏”一类的,或者会故作委屈:“我不远千里来找你,可你眼里只有漂亮和尚。”不料她只是略微沉默了一瞬,竟说:“也好,出去玩玩也好。”
尧白头顶疑云更重,歪头打量了一番桑宿,故作讶然:“这还是我姐姐吗?”
桑宿搓了一把他的毛脑袋,说:“想玩就好好玩,开开心心地玩。”
送走了桑宿,今日已过了大半。
昨夜的雪将兔棚压塌了,闻不凡挽了衣袖蹲在院角修。尧白站在雪堆上陪着他,一边用爪子扒拉雪沫玩。
“我们什么时候去南边?”
闻不凡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云层,里头似乎正在酝酿下一场雪,“等天晴吧。”
尧白不知道闻不凡要去南边干什么,但是隐约能够猜到。他在路边看到一只鸟会担心它被山中精怪猛兽所害,毫不犹豫就带回家。不厌其烦地给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人发安睡香囊。还会在下雪的寒夜里把困在外面的野兽一只只送回巢。
常说佛祖最是慈悲,可佛祖大慈大爱,哪曾怜顾一只小山雀。
只有闻不凡会。
风突然刮得又急又猛,卷起好些雪沫。尧白拍着翅落回屋檐下,再抬头时却愣住了。
闻不凡显然也看到了。只见上空一团黑云飘飘浮浮,聚集在市集上空,乍一看像是暴雪来临前的天象,可是里头浓重的怨煞之气却逃不过一人一鸟的眼睛。
世间有灵浊二气,他们仙灵体大多受灵气滋养,但少数入了邪道背负杀业的仙灵是会舍弃灵气,转而吸纳浊气。
这类仙灵往往都挺丧心病狂的,因为浊气难饲,你用它时也受它反噬。浊气这东西比灵气可聪明多了,一旦在仙灵体占得一席之地就拼命让自己生出意识来。这当然是仙灵体不能允许的,于是两个意识便时常内斗,但谁也不能真的干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