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浮指了指院子里水缸,“那缸子让我师弟砸了个洞,我要去补好。”
尧白坐在临窗木塌上,顺着一浮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缸何止是烂了个洞,只见从砸坏的破口出延伸出数不清的裂缝。
“我帮你,马上就能修好。”
一浮带着他从佛祖跟前走过,万不敢再让他在寺里用妖术,立刻道:“不用麻烦,你坐着等我就好。”他伸手从枕头底下抽了几本出塞到尧白怀里,也没有想过这小雀精可能不识字,说:“要是闷就看看。”
“好吧。”尧白漫不经心拈指翻开黄色书皮,再漫不经心往里一瞥,立刻抬头对一浮说:“你去忙吧,我就坐在这等你。”说完头也不抬看书去了,模样十足乖巧。
一浮鬼使神差在他软乎乎的头顶揉了一把,开开心心出门去了。
这书就是人界常见的话本子,书封上半个字没有,干干净净一张黄壳子。翻开书壳第一页也没有字,上面画了个妖冶绝美的美人。盈盈堪握的腰肢半倚在踏上,一双不着寸缕的腿斜斜横搭,即使半垂着眼也挡不住里头万种风情。只是这美人似乎不是个人,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里拽着颗鲜红欲滴的心脏。嘴角挂上三分笑,将唇边沾染的鲜血衬得愈加鬼气了。
这画师技艺高超,画上美人虽衣着清凉,却不见半分俗气。
第二页开始有字,尧白略略扫了一通,无非就是凡人与妖魔相爱,历经磨难终成正果那档子事。看着没什么新意。第三页又是画,这回画的是个男的,半张脸上是骷髅面具。看样子这一本的图都是出自一个画师之手,颇喜欢这种阴气森森的美感。
尧白专捡里头的画像看,看完一本又拿起下一本。时间过得很快,照进窗户的阳光不知何时溜走,一浮还蹲在院里把浆好的黄泥往水缸上敷。
尧白跳下塌,去小书桌上摸出两只笔,又从一堆纸里挑出没有折痕的一张。咬着笔思索了一阵,把心里勾勒的画面付诸笔端。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响,一浮满身泥渍走进来。尧白画得专心,连头也没抬。
一浮的书桌是师兄不用了才给他的,对他来说有些高,用着并不方便。平时抄经都是在塌上小案抄。尧白的身量比他还小些,此刻正跪在椅子里,大半个身子趴在书桌上垂头描画,看着颇吃力。
一浮轻手轻脚走过去,见他画的是幅素图。上面只有繁密的梧桐树和一个眉目温雅的男人。
第70章小白很喜欢他
一浮趴在桌沿,双手交叠在下巴,看着尧白一笔笔落下,极其专注地描着男人的头发。尧白似乎对这个人的容貌了熟于胸,连眼下小痣这样的细节都画得仔细。他咬着笔杆,看了眼书桌没有别的颜色的墨,纠结地小声自语:“····这颗小痣该用红色才对。”
一浮忽然有种预感,画上的人不是尧白心血来潮瞎想的,而是真真实实见过,甚至相熟——不然怎么会连脸上那么一丁点痣是什么颜色都知道。
“这是谁?”一浮问道。
尧白一愣,抬起头,只见一浮正盯着自己的画,神色复杂。
他当然不能说“就是你啊”这种活见鬼的话,便拎起纸抖抖墨,随口胡诌说:“他是我们妖怪界有名的大美人。”
“真好看,”一浮几乎确定地说:“小白很喜欢他。”
“我喜欢美人,”尧白一愣,随后淡淡道:“但不喜欢他。”
看似前后矛盾的两句话尧白不打算跟一浮解释,总之是笔提起来都费嘴的烂账。一浮听他这么说竟也没往下问,十分上道。
他看着尧白随意把纸折了几叠随手塞进书页里,看样子就是闲了画着解闷的。一浮亮闪闪的眼睛望着他,说:“去后山玩?”
尧白点点头,说:“好。”
——
山中日落晚,橘红霞光染透半边天,太阳还剩半张脸挂在远山顶上。
对于一浮这样年纪的孩子来说都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后山冷冷清清,除了树就是草,还有一个阴惨惨的佛堂,实在没有什么玩的。但自从在这里遇上了小雀精,一浮就觉得这个地方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在他眼中此处的树都长得比别处标志。
佛堂后面是连排小院,用来安置留宿的香客。一浮拉着尧白往另一方向走,这里山路更窄,脚底是拳头大小的石块铺就的路,山雨一下,上头长着左一团又一团的青苔。
刚走了几步,尧白见自己鞋尖就沾染上青青绿绿的青苔汁,不高兴地说:“我的鞋都脏了,为什么非要走这边,明明佛堂后面那条路更近。”
一浮见他不愿意往前走,便上前拉着他,两个人又肩靠着肩挤在一处,耐心哄着说:“这边也近,大路上要是碰见人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