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白从画册里抬起头,轻轻应了声:“嗯。”
一浮不知道他是昨晚没走还是今早早来了。昨日傍晚从后山回来的路上正碰见出来寻他的师兄,尧白大约不想跟师兄照面,趁没人注意时就不见了踪影。也许只是隐了身形,也许是走了。师兄嘱托朝会事宜一直在他房里待到深夜,刚走一浮就迷瞪瞪睡了。
屋子里没点灯,晦暗的天青色从窗户外透进来。一浮摸索过去把油灯点上,昏黄光晕照着尧白的脸。
“来了怎么不叫醒我?”窗户大开,一浮身上就穿了件薄衬,晨风吹着些凉。他哆嗦了一下,走回床边穿衣服。
天亮得快,一浮很快就被叫走。临走时见尧白把那画册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又特意去书架底层翻了好多书和册子出来给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尧白抱着画册站在门槛边问。
“很快。”一浮悄悄说:“不忙的时候我就偷偷溜回来。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带回来给你。”
“烤兔肉。”
一浮:“.....寺里只有斋饭。”
“算了。”尧白转身往屋里走,嫌弃道:“馒头青菜我一样都不喜欢,不用麻烦了。”
一浮走后尧白就坐在窗前看书,当然照例还是只看图。院外有时候会有脚步声传进来,尧白不清楚是不是一浮,便会放下书去院子里看。
石头寺的大朝会很盛大,隔着好几道院墙都能听见前殿传来的诵经声。从门前走过的小和尚都是急匆匆的,很忙碌的样子。想来一浮找不着机会溜回来了。
等不到一浮尧白就在院子里闲走,走完一圈才发觉院里的屋子就只有正对院门这一间。院门左侧的角上有个小门,连着另一个院子。所以眼下这个院子实际上是一浮独住的
其余三面院墙下都修着矮廊,其中两条矮廊堆满了东西,尧白只认识挂在墙上的玉米,其余的要么没见过,要么见过的叫不出来名。尧白一样样研究过去,总结出这些东西都是能吃的。
最西面的矮廊临水,什么也没有放,只摆了张陈旧小案,上面胡乱码着几个鼓鼓的粗布小袋,他见过一浮把袋子里的东西往水塘里抛。尧白倒了点干土色的小米粒在手心,学着一浮抛进水里,立刻就有金灿灿、黄橙橙的鲤鱼从水底冒出头,张着大嘴争相追逐。吃完后又摆尾挤到岸边,在尧白脚底下游来游去不肯散。
这可比钓鱼好玩多了,尧白一把接一把喂,一口气倒空了三只布袋。过了会尧白才发觉不对劲,几条个子小的鱼似乎不太游得动,像水底有什么东西在牵扯似的,一猛子扎进去又猛地浮上来,挣着挣着便鱼肚上翻,瞪溜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不动了。
尧白默立半晌,十分纳闷,不知它是睡熟了还是别的什么毛病。最后伸手戳了戳上翻的鱼肚,才发觉肚子异常肥大,鼓鼓囊囊的几乎要破皮而出。
尧白汗颜,“撑死了?”
他虽然对修佛的没什么好感,但光天化日在佛寺杀生这种事太不地道。尧白赶忙把鱼捞上来。好在鲤鱼没有死透,渡了点灵力就活过来了。
尧白正要把它放回,院门忽然吱呀一声。他回头望了一眼,心想应该是一浮回来了。巧的是鲤鱼听见门响受了惊,滋溜着身子要跑,尖利的鱼鳍在尧白掌心滑了一道。
尧白“嘶”了一声,摊手一看满掌是血,罪魁祸首已经摆着尾巴遁水了。
进来的也不是一浮,而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一浮师兄。他先看了眼房门大开的屋,接着才转头看到廊下站着的尧白。
尧白握着自己鲜血淋淋的手,也默然不语看着他。
一源脸色瞬时就变了,可能连他自己都不到为何,“是你。”
他认出尧白是昨日遇见过的某个香客的孩子。一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并不热情,甚至连冷淡都算不上,反而有种隐隐的、不可察觉的戒备。
“你受伤了?”一源问,但并没有打算上去帮他处理。
他脸色难看起来,往尧白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毫无预兆地原地一顿,好像脚底栓着个秤砣。没人知道一源正在经历什么,连他自己都是混沌不觉的——属于一源的意识告诉他,那是个弱小的孩子,现在他受伤了正在流血,需要帮助。另一半神志又不停警告他:不能靠近,对方很危险。
尧白眼见他行为怪异,一时也不知为何。瞥见自己手心鲜血才恍然大悟:一源本就比常人敏感,要是再闻见自己的血···他立刻在把手背后,悄悄用灵力掩盖血气,愈合伤口。
血气没了,一源那边激烈的天人交战才缓和下来,愣愣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