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有一个东西送给你。”千梧从口袋中摸出那枚领扣,递了过去。
视线触碰的一瞬,阿九身体忽然颤抖起来。那枚领扣忽然在千梧手中消失,下一秒,出现在阿九手中。
她捧近领扣细细地观看摩挲,泪水涟漪。
“把九回艳唱给我听吧,九月九日,我想登台表演。”千梧忽然说道。
阿九闻言抬起头,“为什么?”
“让快乐重回曲京。”千梧说着,眼底忽然浮现出一抹轻蔑,他看着阿九道:“人死了,罪孽还清了,自然就会快乐。”
话音落,阿九的神情忽然严肃,千梧挑唇轻笑,“如果我没有猜错,九回艳本是你当时的感恩之作,成为厉鬼后,这首歌便成了诅咒。那些渴望听到这首歌解脱罪孽的人却不知道,九月九日,听到这个表演的人反而会死去。”
阿九忽然朝他走了过来,他站在原地,女鬼带着冰冷的气息靠近,在空中虚捏手势,千梧随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地伸出手,摊开掌心。
阿九将那枚领扣放回他手心,冷道:“我不喜欢欠人。”
她说罢,忽然伸手,在千梧肩上重重一推。
这一推,身体向后倒下的同时,意识仿佛再次飘散。
留声机的声音重新响起,千梧忽然感受到江沉风衣上的扣子,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样回来了房间里。
然而他似乎睁不开眼,困意浓重,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支离破碎的梦境逐渐浮现。
大红旗袍的女人在后台卸了妆出来,踏上汽车。小丫头跟在她后面,替她抱着今天观众们送的鲜花点心和首饰。车子开过曲京的大街小巷,她在车窗后明动地笑着与他们挥手再见。
生辰前几个月,她停止了演出,潜心写词写曲。这是她来曲京的第九个年头,她的生辰在九月九号,刚来曲京时给自己取艺名叫阿九。她坐在桌前想了很久,给新曲定名为《九回艳》。
老板发爷忽然在一个午后过来找她,同她说了很多关于其他明星选拔的事情,希望她一起参与投票。他说,她已经九年了,如今近三十的年龄,该筹划几年后退出台前的生活。她断然否决,她说会唱到最后一个观众离开的那天。
那个晚上,她喝了很多酒,醉意朦胧之际,发爷闯进了她的房间。
她要求医生替她打掉孩子,被发爷拒绝。发爷禁止她与医生进行任何私下联系,再次要求她逐渐退出台前,安心做老板太太,在退出前提携后人。她又一次拒绝了发爷的要求,并且示威似地又回去唱了几场,掌声和欢呼依旧,曲京人对她的爱意似永不消退的潮水。
九月九日那天,她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穿着旗袍也稍显怀。她在旗袍外套了一件褂衫,希望表演后与心爱的观众坦白。她太沉迷演艺生涯,对这些事的态度近乎淡漠。她甚至想,发爷如果非要这个孩子,就生下来丢给他,她可以继续为热爱她的观众歌唱。
生日那天,她遵循惯例没有选择汽车,只是坐着黄包车绕城半周。意外降临得很突然,街上围过来的人不像往日热情欢呼,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透着刻毒和鄙夷,有人在人群中喊,“阿九,你把外套脱掉,让我们看看你的肚子!”
她惊惶回头,却没有找到喊这话的人。但一石惊起千层浪,质疑声接踵而来。
“原来你已经与人通.奸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检点!”
“我们那么爱你,你却做这种丑事!”
“把手松开!让我们看看你的大肚子!”
“我们以为你不出来表演是为了给我们写歌,原来是偷偷给男人生孩子去了!”
“你年龄是大了,哪怕不登台都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太失望了!你不配曲京的爱!”
人群愈发激动,从四面八方向这辆脆弱单薄的黄包车涌来。车夫忽然停住脚步,停在人群中心,转头对她说,“发爷托我转达。”
“什么?”阿九惊恐地看着他。
车夫面无表情道:“你的一切都是他给的,都是曲京的施舍。不知天高地厚,活该会有今天。”
而后,车夫放下拉手转身走入人潮。那些往昔里爱慕她的狂热观众走上来,将她围在中间,他们撕扯开了她的衣裙,将脏污泼在她的脸上,泼进她的眼睛。愤怒如同瘟疫野兽在人群中蔓延,那些人尖叫着被莫名的愤怒支配,愈演愈烈,终于有人掏出了刀,嘶吼着要杀掉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他们摁住她,切开了她的喉咙,永远地剥夺了她歌唱的能力。
绝代歌姬,九年芳华,戛然终止在街头的bào • dò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