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手中军刀回鞘,千梧表情仍懵懂,抬手摸了摸脸颊,“就连酒家打杂的都说我和当年神明大人一样俊美,是真的吗?”
“二位进来吧。”老桃农打断他的话,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站起身。
千梧笑眯眯:“好。”
“凉玉神大人确实和这位大人有点像,眉眼稍有几分,气质很像又很不像。”老头叹气拉着抽屉,“陈年日历上有神明大人的神像,我找找。”
在见过留留的画后,千梧不肯对凉玉神的外貌发表看法,只站在他背后四处打量这屋子。
和院外一样,屋里到处都是桃,不少家具物件上还有桃子花纹。
“还真有点。”江沉忽然在千梧背后感慨道。
千梧一个激灵回过头,老桃农手上的陈年日历微微泛着黄,首页画着一个俊朗清雅的男人。那男人的眼睛和他很像,但嘴唇比他薄,轮廓更瘦削清晰,少了些凡人气,更像漫画里的笔法。
气质上,确实如老桃农所说,很像又很不像,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就像你本人,把顽劣拿走了。”江沉淡定评价,伸手拂过画像上的脸,蹙眉思索了一会,“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算了。”
千梧:“……”
江沉想了想,又摇头说,“还是不好,终归是变了个人。”
“哦。”千梧表情出走,抬手把日历拉过来仔细看。
“他走了,但镇上却留着他的一丝半缕气息,正是这气息勾着地底的恶鬼层出不穷,祸害汤泉山。”老桃农跌坐在椅子里,颤声道:“街里邻居还关照我的情绪,但我却觉得这罪孽是我的……”
“什么意思?”千梧放下日历。
“神明大人昔日很爱我的一片桃林。”老头捂着脸颊低语道:“神明大人初成那一年,我曾见他从神像中走出来,到山下我的桃园里泡温泉。那时院外枝头有熟透了的桃子滚落,滚到温泉边,他还将桃子捡了回去。后来他神形日益稳固,不大从庙里出来了,我每次去进香火,都能见到那案桌上摆着桃子。镇上孩童顽劣,常常跑去庙里偷吃贡果,有一次我眼见着他们冲进去将贡果全都兜走,那盘里分明是没有桃的,等他们走后,空空的盘子里忽然又出现了一颗桃子。想来神明大人爱这里的桃,在孩子闯进来前把桃藏起来了。”
千梧和江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江沉问道:“或许他只是在诸多作物水果中刚好偏爱桃子罢了,这跟你的罪孽有什么关系?”
老桃农搓着脸,喟叹一声,“神明大人终归是神,少有偏爱的人间事物。真要说这里存着他的气息,大抵就是我祖上传下的桃林,一把火烧了便能止祸,可我哪能?那是祖上留下的东西啊。”
千梧打断他,“你说的在他泡汤时熟透滚落在温泉旁边的桃,是单单一个,还是很多?”
“一个。”老桃农愣了愣,“哪有那么巧全都在那一会功夫熟透掉落,再说了,能滚那么远也是少见。”
千梧点点头,“那,昔日里神庙的贡桃,是一个还是很多?”
老桃农想了一会,“这个记不清了。”
“你刚才说,孩子跑了之后,空空的盘子上忽然多了一个桃,是一个,对吧?”千梧确认道。
老桃农点头,“嗯,这事我记得清楚。大人,怎么了?”
千梧摇摇头,把陈旧的日历揣进怀里,“我们回去了。”
“这就要走了?”老桃农愣住,“我们还没有聊你和凉玉神大人相似的这件事”
千梧却已经走到门口,他忽然又回头问道:“你们当初为什么不继续供奉凉玉神?”
老桃农叹气,“不是的,镇上人都活下来了,娃越生越多,难养活,我们总得赚米钱。后来我们也供起惠比寿大人,惠比寿大人香火更旺些,但凉玉神大人的香火也不少。镇上人不是没良心的东西,他的香火虽不似鼎盛时期,但也不能说我们不供奉。是有一天,凉玉神的神像自己消失不见,再也没找见。”
千梧停顿,“这个版本倒和我们之前听说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老桃农愣了愣,不似在说谎,“镇上的原住民大多是经历过那档事的,还有人故意骗你们外地人不成?”
千梧和江沉没再解释,山中已至后半夜,他们借了个纸灯笼,把红烛放进灯笼里,一路提着下山。
千梧手里的凉茶还剩个底,他轻轻晃着茶,听着家家户户温泉汤池的汩汩声。
“留留就是那个桃吧。”江沉淡淡道:“人家在泡澡,能从树上掉下来翻滚十万八千里硬往人怀里撞的,也就那色桃了。”
“她今天说,神明大人胸口的凉意是极致的享受,估计是常被凉玉揣在怀里。”千梧语气轻轻的,“可这样来说她应该是看着凉玉神从无到有再离开的,为什么会对镇上有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