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身上有一种生人莫近的冷漠,这股子冷漠好像反而让它觉得很刺激,隔三差五就找江沉“交心”。
但它没有主动找过千梧,一次都没有。
甚至千梧仔细回忆下,三无只单独和他相处过一次,就是它刚刚解锁了人类的胳膊时。但严格来说那次并不能算三无来找他,因为三无出现时他在浴室里洗澡,而对方无非是趁着江沉不在伪装成他的样子来感受下获得上肢行动力的滋味,甚至没有预料到他会那么快洗完澡出来。
也是纳闷了,这个副本里的BOSS对他没有半点兴趣,一颗心全都扑在江沉身上了。
千梧一边琢磨着一边下楼,无意识地皱起眉。
老实而言,看到一个家伙在江沉旁边绕来绕去,他有一种微妙的不悦,无论那家伙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别的。
江沉前两天待过的那几间房都没有人,今天已经是第六天,即将迎来第六个夜晚。按照原计划,千梧会在明天白天开始画画,等到傍晚三无再来找江沉时,把新的人类面具送给它,彻底完结它的心愿。
江沉昨天还说,他跟三无委婉说过千梧是画家,要送他一幅脸谱画,但三无好像并没有很激动。
种种事情连在一起,仿佛总有一丝难言的不安在跳动。
千梧一边挨个房间推门找,一边深吸气,在脑内把所有线索都捋一遍,让一切再次推导指向他们的分析,才能勉强从那种隐秘的不安中挣脱出来。
一楼最角落里的厨房背后有一间很厚的小门,小门里是一间只有七八平方的茶歇间,三面墙都摆满了摞放各种杯碟碗筷的橱柜,剩下一面墙开着一扇大窗。
那个小房间没有灯,全靠窗外自然光采亮,千梧推门前扭头看了眼厨房的窗外。
这会已经日落,如果没有灯,屋子里想必是很昏暗的。但其他房间他都找过了,江沉只能是在这。
推开那扇厚密的小门前,鬼使神差地,他停住了手。
他无声靠近,耳朵轻轻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声音。
三无的声音很小,需要很仔细才能听清。
“然后天天就死了啊,我看着人类用一把可怕的刀插入它的心脏,我躲在角落里活活吓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房子已经空了,除了又多出一些人类的尸体外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好把那些尸体封进浴缸,又哭着告别了天天的灵魂。”
江沉忍不住开口问,“它和你一样都是一团空洞吧,你们还有心脏?”
“它那时候乔装成人了啊!”三无好像重重拍了下桌子,“我们的形体确实是空洞,所以那把刀插哪都会死的,只是刚好它那时候是人型,那帮人把刀捅进它心脏了呀!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讲故事?!”
“行吧。”江沉叹一口气,隔着一道门,千梧仿佛能脑补出他无语按鼻梁的样子。
“我也很想认真听,但这段故事你讲了五遍了。”
“没有哇!第一次讲!”三无尖叫。
江沉说,“不,你把你五个伙伴的死亡故事都讲了一遍,但都是这一套说辞,除了名字换一换之外,连语助词都没有变过。而且每次,都以你吓昏过去结尾。”
三无的声音弱下去,“是事实嘛。这个房子像是有诅咒,我们都陷入了这个循环。”
里面安静了一会,而后千梧忽然更真切地听见江沉的声音,像是提高了几度。
“所以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确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你和你的朋友们一定要靠乔装成人来摆脱寂寞。”
三无语塞了好一会才说,“准确的说,笑笑、怪怪、鹿鹿、狮狮都是有形体的东西,要么是山精,要么是小动物植物,它们都天生对人类有好感,但因为一些原因被人杀死了,死后执念还是对人类有好感,就变成了非鬼非怪的东西。但我和天天不一样,其实天天的名字是之后改的,它的本体也是三无。三无的意思是,没有脸,没有身,没有牵绊。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所以很想要一个身份。”
“你想彻底拥有人类的身份?”江沉问。
三无嗯一声,过一会又说,“也不完全是吧,我想要牵绊,所以要一个身份,是不是人都无所谓。就像天天虽然最崇拜神明,但它不一定要成为神明,它也无非只是想要一份牵绊。”
三无忽然站起来,“我好像感觉有人要过来,这个房间太闭塞,我的直觉都不太准了,先告辞,回头再聊吧。”
“等等。”江沉叫住它。
千梧耳朵贴在门上,听见江沉低沉道:“我有一个疑问。”
“嗯?”
“你亲近人类,凡是不抗拒你的人,你都很愿意和他们聊天。”江沉语气平静,“那你为什么不找千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