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带着师父去看秽的世界……它给了师父数不清的知识……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可是它为什么要让师父造出我?”
祝鹤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重六急切地抓起最后一本手记,快速翻看。这一本里写的是天辜近三年的动向。天辜人从五年前就开始零星进入中原,隐匿在人群中。唯一能识别他们的,便是他们头皮上会有一枚怪异符文的刺青,要扒开头发才能看见。
百晓门近期在中原找到一人,小心地跟踪他一段时间后,发现他打通关系在一位京畿官员身边当了近侍。借着职位之便,此人时常会悄悄收集这位官员掉落的头发、指甲、吐出的痰或口水这样的东西,然后用某些他从天辜带出的药草、猫头鹰临死前突出的毛发、再加入一滴很可能来自桑鸦本人的血,制作出一种药剂,加入到官员的饮食中。
过了不久,官员便开始出现失神、做噩梦等状况,精神恍惚了一段时日后性情发生了改变,忽然放松了对京畿地区贸易的管理和限制,允许大量南洋、远西等客商不必报备便可随意进入京畿地区进行生意买卖。另一方面,他也突然开始厌恶道气浓重的地方,明明从前每个月都要去大罗派在京畿地区设立的宫观上香,现在却避之不及,甚至开始消减拨放给各仙派修葺庙宇的开支。
百晓门据此推测,凡是吃下这种药剂的人便与桑鸦建立了某种联系,大巫便可于梦中操控他们的精神,给他们的头脑注入混乱疯狂的种子,引导着他们走向他设计好的歧途。
由于追查时间不长,他们只能确定这一名天辜奸细的行踪。但他们根据反常行为的出现频率推测出的“感染”人员包括官员、商人、甚至皇亲国戚,只是缺少证据无法证实。就连皇帝身边的几名重臣也在名单中……也难怪皇帝要将这件事交给徐寒柯这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新臣来调查。只是徐寒柯没有想到,就连道行高深的大罗派首座也会中招……
除此之外,这一年中有人在不还岭外看见过相貌奇异的南洋货商出没,怀疑是水鬼派去与天辜人接触的使者。此外还有中原某些秘密信奉秽神的教派也都与天辜有千丝万缕的往来。可见天辜人确实在联系所有秽神的信徒。
重六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了关于梦中那面鼓的记载。一番细读,越看越是心惊。
那面鼓是天辜大巫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有至少二百年以上的历史。鼓面是从一千名混沌之神的信徒心口剜下的一块皮,用天辜独特的缝制技法密密匝匝地缝在一起,又经过许多道复杂工序加工制作而成,因此得名千人鼓。
每隔十年,都会有十名少男少女的血浸透这鼓面。这么多性命的献祭赋予了千人鼓浓重骇人的秽力。听到鼓声的人神志昏聩,头脑中充满混乱离奇的念头,甚至看到人类本不应该能看见的种种秽生物。
当初天辜人入侵中原时,不少幸存的士兵都提到了鼓声。他们说那鼓声令所有人发了疯,令他们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怪物,天和地都混乱成了一团,连站立都不稳更遑论作战了。
重六愈发觉得,这面鼓……就像是祝鹤澜养大的槐树……
但鼓是活的吗?
若大巫饲养的是鼓,掌柜养大的是槐树……
师父养大的是他……
这种念头,令重六蓦然打了个冷战。
祝鹤澜见重六越看脸色越不对,忙夺过了他手中的书册,“好了,不要这么心急。要对付桑鸦的手段光靠你我是不够的,目前我们的任务只是守好天梁城。”
“这些消息,我们是否应该传给松明子他们,让他们小心饮食,可千万别着了道。如果无生真人会中招,他们也会的。”
“我会给他们递消息的。”祝鹤澜伸出双手,捧住重六的脸颊,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不要想太多。这两天我们还要给槐树浇水,心神不定的可不行。”
重六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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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重六果然又做了那纠缠不休的梦。
咚、咚、咚、咚……阵阵的鼓声,仿佛有规律,又仿佛没有,像是从远方山头传来的回音,迈着狡诈诡邪的舞步在空气里扩散着,瘴气一样延伸着。
重六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林中空地,大约是被火烧出来的。空地中央高高立着一座漆黑的雕塑,一名面上带着亲切微笑的、菩萨一般的神明。可是那俊美的面容上、扬起的嘴角和弯起的眼角,都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妥。
明明该是庄严的神像,却透着股妖异。
重六这一次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