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缪琳瓶并不罕见,但大多剔透无味,独这四只缪琳瓶上却有一股特殊气味。”危岳雁用手举着那个布囊来到曲荃面前,“曲大人不妨凑近闻闻,这个气味对于久居刑部的官吏应该都不会陌生。”
曲荃眸色彷如霜寒几度,让她跟个狗一样去闻证物?滑天下之大谬!勿需闻便知道,危岳雁指的气味,就是弥漫在弭罪司中各种秘药及用来炼药的炭火混合起来的味道,因为弭罪司有几种秘药主要效用就在气味上,故而这几种秘药的气味浓烈特殊,经久难散,会沉积在屋室中的器皿上,衣服上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么一来,也恰恰证实了这蒙面人给的缪琳瓶是来自弭罪司。
“为保这珍贵易逝的物证留存久些,我还特意裁了御赐的贡料做囊,以做储藏之用。”危岳雁说完像是怕惊散了缪琳瓶上的气味,忙将布囊继续裹上。这也是在告诉曲荃,这物证就在她的手上,只要贡料不腐气味就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散,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御前龙案上。
这些百姓都是金陵城左右街衙都有记录的本地民众,不太可能有胆子作伪证,气味来源太过特殊以至于不能作假,弭罪司这段时间行程有异,且能与犯案时间差不多对上的也只有史桩一人,再加上身为刑部弭罪司官吏的史桩行动交际均受限,结伙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揭露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史桩就是这场连环血案的凶手。
“铁证如山。”危岳雁拍板定论。
“不。”曲荃极缓极缓的摇了摇头,“有漏洞。”
“漏洞在哪?”
“动机。”曲荃斩钉截铁,“史桩shā • rén,没有动机。”
“这个么——”危岳雁微微侧头,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侧颜,一撮青丝垂下,将原本就看不真切的眸光掩得更加晦涩。“待本将一审便知。”
夜近子时,刑部大门前火海连城,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一种错觉,仿若置身于绮艳磅礴的鬼蜮妖城,振翼鸣啸的鸣蛇与豹身狞横的蛊雕缠斗的难舍难分。忽然龙光线掠闪天际,四周霎时间亮如白昼,夺目白光之中,不知是那鸣蛇刺了蛊雕的眼,还是蛊雕扼了鸣蛇的喉。白光闪过,高耸的城墙上不见了鸣蛇与蛊雕,只溅下一片猩红。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车轮响,竟是又来了两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两位穿戴整齐的官吏快步行到曲荃跟前行礼,而后又对危岳雁行了一礼。
危岳雁转身便对左右威卫道:“见到两位刑部侍郎还不行礼?是想叫别人说十二卫的人不知礼数,再科一罪?”
左右威卫虽都是武人,不如文官那般苛求礼数周全,但是见到官阶比自己高的官吏自然是知道要行礼的。只是眼下这种情形,长脑子的都怕扫了自家将军的“兴致”,眼见身旁的人都在犹豫,谁也不敢当出头鸟。此时见危岳雁发话,这才齐齐向刚来的两位刑部侍郎行礼,声震如雷。
崔简置若罔闻,转身就对曲荃拱手,“大人,崔简来迟。”
没有回音。
“大人?”
仍是没有回音,崔简这才斗胆抬起眼睛去看一直没有作声的曲荃,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儿把他吓得跪在地上。曲荃脸色差的可怕,这种神情只在去年审理一桩杀妻案时才露出过,所有刑狱司当差的人都忘不了那一日,夏台七十二文刑三十六武刑倾囊而出,邢台下方积了一洼的血,炭烧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随处可闻,离得较近的牢里甚至有两个胆小的被刑房里传出的声音和气味活活吓死。崔简额头疯狂的渗出汗珠,方才发生的事想来又触到他家尚书的底线了,事情怕是不好办。
“既然曲大人和崔侍郎还有话要说,那本将就先将人带走了。”危岳雁向曲荃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抬手作令,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刑部。
“大人?大人?”崔简和另一位樊侍郎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自家尚书不动,他们身为下属也只得安安分分的待在一旁,任由内心狂涛拍岸。
良久,就在崔简和樊侍郎觉得双腿已经彻底酸麻摇摇欲坠之际,尚书大人终于开了尊口。
“樊侍郎大病初愈,且回府休养。”曲荃的声音很飘,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她转过来看向崔简,眼神也是缥缈的,“崔简去陪审。”
崔简怕有不妥,问道:“十二卫大将军审讯,下官可陪审?”
曲荃有气无力的眨了下眼,表示点头,“依照大夏律例,除天子以外,刑部官吏若由非刑部官吏主审,则刑部尚书及刑部侍郎具陪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