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霁红了一张脸任曲荃检查,原本伶牙俐齿的一张嘴,现在倒是蠕动半晌蹦不出一个字眼。
杭士程被自家大人瞪了一眼,不仅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还好整以暇的寻了处位置坐下来。
“谁让你坐在这里的,你你你给我站起来!”凌雪霁眼角余光瞥见杭士程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气的咬碎一口白牙,若非这是曲荃的门客,她早拿剑把这厮削成肉泥了!
杭士程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对凌雪霁行了个大礼,神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随意,敛了神容后倒还真有几分名士之风。“下官失礼,给尚书夫人赔罪,还望海涵。”
凌雪霁“哼”了一声,“你这人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刚刚生气的时候你爱答不理的,现在曲荃来了,你又这幅样子,你装给谁看啊你!你这样的人我最讨厌了!”她生来真性情,怒了就是怒了,喜了就是喜了。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杭士程这种表面上谦谦君子,肚子里全是坏水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曲荃听了这话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膝盖隐隐作痛。不过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她见凌雪霁向杭士程发难,便也瞪向杭士程,看这厮怎么说话。
杭士程偏偏没有说话,对着凌雪霁又是一拜。
凌雪霁恼了,“你你你不说话,又拜我干嘛!年早就过了几个月了,要拜再等七八个月吧!”
杭士程摇头浅笑,仍是没有说话,对着曲荃又是一拜。
“你干嘛啊你这是!”若非曲荃眼疾手快拉住凌雪霁,准能让她在杭士程那身蜀锦袍子上留下一脚,“有话就说话呀,阴阳怪气的干什嘛!”
千呼万唤下,杭士程终于开了金口,“方才下官拜大人,夫人,意在贺喜。”
“贺喜?”凌雪霁和曲荃对视一眼,这倒是奇了怪了,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便问他道:“你贺什么喜?”
杭士程直起身来端朗一笑,仪如玉树临风前,“大人初接到赐婚旨意的那几日可谓寝食难安,下了朝终日与吾等几个门客对坐,想了数百个退婚的法子都不见效。眼看着大人日渐消瘦,却不能为大人分忧,吾等自愧当不起门客的身份。”
“杭士程你说这干嘛?”这回曲荃听了想打人,若非凌雪霁将她拉住,怕是杭士程的银冠就要被人扯下来了。
凌雪霁瞪了曲荃一眼,“曲大人自己做的事还怕别人说不成?杭大人请说下去。”
杭士程佯装为难但是夫人要听所以自己还是得说的模样,给曲荃拱了拱手表以虚假的歉意,“新婚那日,尚书府喜宴上百官敬贺,却不见大人一亲一友,吾等门客也称故没有出席,皆是因为不忍见曲大人憔悴支离强颜欢笑之貌。不瞒夫人,下官今日对夫人也是存了些怨怼的。”
“……你怨我?”凌雪霁极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得到了杭士程肯定回答。
“正是,而且与大人交好之人,大多对夫人都存了怨怼之心。”杭士程轻叹出声,“大人以女子之身高中状元已数罕见,能得陛下赏识又岂是寻常才俊,数年之内,拒公主西席,查御史台案中案,破举朝震惊淑妃案,此非是下官过情之誉,实是大人珠玉之资。大人不仅有国士之才,更有鸿鹄之志,依照大人的才干今后婚姻的选择上,可与朝廷重臣成婚,亦可与皇室宗亲联姻,任何一个选择都可以扶摇而上,可偏偏一道赐婚圣旨让大人断了后路。”
“夫人,下官不知您先前嫁与大人是否自愿,但大人真是极不情愿的。您若不愿,数载之后可与大人商议和离,和离后自有山高水长。然大人即便和离,亦已断绝后路,无法回身。您还有选择,而大人却已没有选择。”
短暂沉默之后,杭士程再次开口,“今日晨时,我原是为大人不平,对夫人不甚尊重。但是后见大人进屋,一夜未归不诉其苦,满脸颓容不去歇养,面对下官模棱两可故意扭曲的说法,甚至连事情本貌都不曾了解,便能因为夫人脸上的怒意,对下官这忠心耿耿侍奉数载的门客冷眼以对,甚至要在下官身上多刺几刀好为夫人出气。”
“那一刻下官便明白了。”
“我家大人,有心上人了。”
“故而,士程方才急忙道喜,但愿为时不晚。”
杭士程这一番话说完,一直在旁静侍的集锦暗自赞叹,不愧是曲荃手下第一门客,这先贬后赞的法子不仅化去了晨间不知有意无意对夫人不敬的尴尬,又化解了曲大人的怒意,更是让大人与夫人听后心里似蜜一样甜。此人观一斑可知全豹,见微知著的本事着实惊人,更可怕的是他的胆识,只今日这一场便可知他如何只身周旋于诸侯权贵之间,观火玩火却能识分寸知进退不被火灼伤,实属难得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