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哪是在等答案,分明就是在等自己的反应!
重重一拳砸在圆木柱上,这一拳掺杂着愧悔愤恨力道惊人,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雀,也将抱琴出槛的人慑在了原地。
“将军,这是怎了?”
泠泠清波并未驱散危岳雁心头的寒雾,反倒更添阴雨绵绵。
这是凌秋泛第二次见到危岳雁发火的样子,第一次是新婚次日,她因丫鬟怠慢自己而震怒,而这一次凌秋泛倒是不清楚根源所在了。她抱着琴在原地等了一会,不见答声,便自行朝危岳雁行去两步,虽然二人已行过周公之礼,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数月,但凌秋泛还是堪堪停在了危岳雁五步开外的地方。
这倒不全是因为她顾及礼数,而是因为本能感觉此时此刻的危岳雁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人有些惧怕靠近。有些踌躇的模样落在转过身来一语不发的危岳雁眼中,却是换了一层意思,她清晰的记得,三年前吴郡的荒芜院落里,那个眉眼清冷的少女见到一身戾气的自己,眸中从未有过害怕,自己越是装出可怕的样子,那人却更是亲近的凑过来。不像现在……
本就有苦难言的心中更是郁结,竟头一次隐隐生出些恼意,凌秋泛见她眉目间越显阴鸷,更加不敢贸然向前。接危岳雁下朝归来在后苑门口止步看到现在的湛金对那两人实在没什么办法,后头绿沉跑来拍了下她的肩,她浑身一震连忙转身捂住那张刚欲开启的嘴,压低声音道:“噤声!将军和夫人在闹别扭呢!”
什么?将军和夫人在闹别扭,绿沉一张樱唇被湛金捂住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疑惑的看着湛金,依照夫人那种性子怎么可能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将军更是不可能啊,她们怎么可能闹别扭啊!
湛金看到绿沉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无奈扶额,继续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将军一进去就当着夫人的面砸了下柱子,然后把夫人吓到了。”
绿沉恍然大悟,用力扳下湛金的手,终于大口的呼了口后苑早晨的新鲜空气,继而讪然道:“将军吃错药了?好端端的干嘛吓唬夫人啊!”
“诶动了动了,居然是夫人先过去了!”湛金惊慌的瞪大眼睛,“将军该不会是要拿夫人出气吧?”
绿沉拍了下她的榆木脑袋,“将军找谁出气都不会找我们夫人出气啊,你怕不是傻了!”接着她扳过湛金的身子把她卡在自己刚才隐蔽的位置里,而自己则挤到湛金刚才的位置,顺着视角看去,重重垂了下自己的拳头,“嗨呀急死人了,将军怎么还愣在那不动呀!”
危岳雁看见凌秋泛缓步向自己靠近的模样,眉目间的戾气顷刻淡去换上了一抹慌色,她到底是头一回对凌秋泛起了些气性,但是憋足了气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是换做寻常年少夫妻,还能指望下床头吵架床尾和,可偏偏是还与她相敬如宾的夫人。这下她夫人主动靠过来,更是令她慌了神,不知所措起来。
凌秋泛在她面前站定,将危岳雁脸上的纠结表情尽收眼底,秋水一横,笑的落落大方,“将军生气了?”
危岳雁被问的一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别扭起来,难道是不习惯突然主动的夫人?她赶紧摇摇头,却摆脱不了那股已然开始蔓延环肆自己的熟稔感,就是这样的,三年前的凌秋泛……
凌秋泛并不知道危岳雁心中一番洗练,她从来不是站着等待的一方,危岳雁不说,她便心念电转猜测起来。其实也不难猜测,近来围绕危岳雁的也就两桩事,金陵血案与保护珍禽异兽的新令法。
“是新令法的提议受到了什么阻碍么?”凌秋泛见危岳雁面上虽有烦懑却并无不悦,便柔声询问,浑然不知自己这番模样像极了嘘寒问暖的贤妻。
危岳雁摇摇头,既然凌秋泛已经给了台阶,自己就不能再僵下去。本来……这样相处也并非她的本意,“一切都很顺利,新令法已经获得陛下首肯,依照曲尚书的办事效率,想来不日便能颁布推广。”
她并没有提及自己自作主张与曲荃说辞对换,大兴土木大恶大佞的污名都被她揽了下来,她看着眼前的凌秋泛,声音沉的如经年的醇酒,一字一句,清晰而认真,“只要是夫人托付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哪怕,力所不能及。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中扣响一面铜钟,钟声浑厚漾起阵阵回响,声声震耳发聩。目的就是让自己记住这个誓言,今夕往日,再不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