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曲荃真的是不要命了啊。”
“可不是么,扳倒驸马爷对她有什么好处,坏处倒是大把大把的有。她若是当真斩了驸马爷,皇上难道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她?不对,将军,曲荃此举该不会是想将将军一同拉下马吧。想当初淑妃一案——”
“嘘,张大人,禁言呐。”
“多谢赵大人提醒。”
……
接下去的话凌秋泛不想再听下去,不用想也知道,接下去的话无外乎用为官的角度来分析曲荃行事的利弊,以及他们应当如何应对曲荃的发难,仿佛那一场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食人惨案只是一桩扳倒对方的筹码而已,近千名受害女子的血液流淌在他们的脚下凝固成石,以供他们踩踏着往更高处爬行。
危岳雁的声音混不似平日里温柔,是一种很陌生很陌生的语调,这么想着凌秋泛忽而又笑了。
现在书房里头的危岳雁,才是危岳雁本来的样子嘛。她不由得想起回门时父亲对她说的话,危岳雁虽然对她有意,但是更有自己要做成的事,目标和她两者之间孰轻孰重,答案显而易见。那么,如果此时站在危岳雁面前的是她,而非曲荃,想来危岳雁也是不会手软的。
原本暖暖的心乍然又有些冷下去,凌秋泛突然觉得自己这模样有些可笑,名动吴郡的太守府嫡长女,何日有过这么多愁善感患得患失的时候?
自谷雨之后,金陵城时刻笼罩在淅淅沥沥的阴雨之中。才刚放晴没几日,便又暗下天来,听春雷阵阵闷响于天际,凌秋泛的心情愈发沉甸甸的。晦暗的云层像极了备甲齐发的兵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压压的聚拢过来,占据了大半天穹,一泼大雨毫无预兆的倾倒下来,凌秋泛闪避不及,一身月白丝缎颜色都重了一度。
偏又在这时,书房大门开启,凌秋泛不得直接从书房门前离开,只得紧忙躲到了偏门后头的屋檐下。
几个官员在门前匆匆作揖道别一一离去,危岳雁正想回书房取备用的伞,忽然身形一滞,如月华般倾泻的寒芒瞬间自腰间而发,直向偏门刺去——
“啊!”
“秋泛?!”
危岳雁看清来人后急忙想要收住剑势,由于紧闭大门的书房外围除了暗卫就是探子,危岳雁已经习惯一击必杀,所以这一招剑势没有华而不实的花架成分,实打实的就是要对方的命。身法之快剑势之猛,令她根本来不及收住,即便收住了,残留的剑风划破空气也会伤到自己的妻子。危岳雁一不做二不休不顾腰部旧伤,奋力一拧,用肉/身的肌腱势能强硬的阻住了失控的剑气,这无异于以卵击石的行为带出的撕裂声顷刻便被风雨声覆盖下去。
但即便如此,凌秋泛也听到了。她赶忙扶起摔倒在地的危岳雁,又不敢动作太过迅猛,只能将危岳雁拦腰扶着,让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
好沉……
凌秋泛秀眉紧蹙,吃力的将人扶到了屋檐下的台阶上坐好,这才松下一口气。
危岳雁脸色很难看,凌秋泛不知道的是,危岳雁刚才那一下收势,还牵连到了之前在井底石宫里受的箭伤,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撕裂般生疼的伤口处渗出,带来黏腻不适的紧绷感。但是她控制的很好,只是紧扣了下后槽牙,并没有让凌秋泛发现异样。
“我去帮你找绿沉来。”凌秋泛说完就要起身,被危岳雁一把摁下,这一动饶是危岳雁也忍不住溢出一丝痛呼。凌秋泛见状立马老实了。
雨水似要将天地淘洗一遍,剪不断的水帘将苍穹与大地接壤,水晶似的长串落到地上溅起一大捧碎晶乱玉,继而化入满地飞溅的雨水中,不见了踪影。在看雨人就要以为方才那一番轻盈跳跃只是春末一场缥缈缭乱的梦境时,第二捧雨帘紧衔而上,再次飞溅出一大捧一大捧的水晶珠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因是春末,虽然雨天带来的冷意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呢,但是这股子潮湿的寒意侵肌入髓,对女子来说是看不见的损害,凌秋泛见危岳雁铁犀一样镇在身边丝毫没有打算挪动的模样,只好从旁建议:“那我们进书房里避避雨?”
以前甚至不用凌秋泛开口,危岳雁就会脱下外套裹在凌秋泛身上把人带回屋里,但是今日就像是在和擅自躲在书房外偷听的凌秋泛赌气一样,原本没什么想法的眸子里突然浮出一抹坚定,“我觉得此处甚好,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阶梯上听雨了,夫人陪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