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遵循妻子的本分为其排忧,仅仅是作为一个女子,想要试着去了解那个深爱自己的人。
二人相扶着走下云梯,台下掌声经久未衰。许是这时才稍微自在些许,凌秋泛替危岳雁披上外袍,危岳雁只觉得周身被甜蜜的云朵包围,整个人就像是飘飘悠悠的,只有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凌秋泛,才能相信自己没有把魂魄丢在鼓声编织出的战场幻境里。
危岳雁缓过神后,转身挑衅的看向高坐莲台的湫婳,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湫婳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双耳却透出难掩的娇粉,危岳雁才不管她耳朵在红个什么劲儿,朗声激道:“该轮到湫婳娘子了吧,湫婳娘子琴艺卓绝,今日算是有耳福了。”
凌秋泛低头扯了危岳雁一下,危岳雁以为凌秋泛觉得自己太过挑衅,一点都不给人家面子,便自觉的闭了嘴。其实凌秋泛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那花魁娘子羞红的耳朵也落在了她的眼里。危岳雁常年征战,自然是很少体验过女儿家的心事,在这方面凌秋泛却是敏感善辨的,一看湫婳的模样便知其被危岳雁方才擂鼓的风姿倾倒,在这种情况下,她怎能允许危岳雁与那女子多说一句。
思及此,凌秋泛暗暗咋舌,气度变小可不是什么好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吧。如此劝勉着自己,尽量忽视仍在往外冒酸气的胸口。
湫婳思绪回拢,抚琴准备接上一曲,却在下一刻又陷入另一场迷茫中。不论怎样不肯承认,心里是一清二楚的,她败了。未战先败。
通常来说这样的比试,前面出场的会比较吃亏,因为没有东西作为比较,而所有人的内心都会有一个基本高于实际情况的天平,只要第一个出场的人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就会被归于不入流的档位。湫婳原先明显是存了欺负人的心思的,她想着危岳雁明显是个武人,定然不会对乐器有多深入的研究,而那凌秋泛,一看便知是哪家贵门的少夫人,这样养尊处优的女子即便学了琴也是派遣寂寞之用,而自己却是拿琴艺作为安身立命的本事。纵然天赋有高低,后天的努力程度和自己这些年来的经验想要赢得胜利简直易如反掌。她没有料到的是,危岳雁竟然来了一曲战鼓。
她是自命清高,却并非浅薄无知。寻常女子就算擂了同样一曲,也不能达到危岳雁这种效果,她听了开头就判断出,危岳雁所擂的,是战鼓曲《项王歌》。非亲身上过战场,非亲眼目睹过鲜血飞溅,马革裹尸之人,定不能将这首曲子演绎到如此地步。自己虽自负金陵城内第一花魁,琴技卓绝,色艺无双,却终究需得违背瑶琴本意,去尽可能的揣摩那些王孙公子的心思,人人赞她清高自许,却不知她这副不染俗尘的皮囊之下,是比其他人更摧眉折腰的灵魂。
这样的灵魂演奏出来的曲子,只能是以艺娱人。而方才那一场鼓曲,却是将所有人都收拢到自己麾下,让他们从心底里敬仰,感同身受。这与她的技艺相比,超出太多太多。
风骨上已经败北,即便技艺上还能有所较量,却在曲类上再一次败下阵来。危岳雁奏的是悲壮激昂的《项王歌》,如一道色香味俱全极度刺激味蕾的浓汤,而自己弹的再如何激越,也弥补不了瑶琴本身不及鼓声厚重的缺陷,终究只能是一盏名贵的香茶,气味清冽,却因味蕾已尝过更重的味道而致其索然无味。
“湫婳娘子,你……”老鸨提着裙子走进莲台,却发现湫婳的面上惨白一片,不免心疼。
“妈妈。”湫婳也不收琴,拢了袖子便往楼上走,经过老鸨身边时落下一句,“放人吧。”
————————————
危岳雁和凌秋泛带着息婆婆步出悦己楼时,天色已暮华灯初上,晚风吹来的淡淡香气沁入鼻端令人心旷神怡。危岳雁雇了一辆马车,又从襟中取出一些银票塞到息婆婆怀里,嘱咐道:“今日那湫婳输得彻底,盛名不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从这里出去一路向西可到江州,就在那里置办屋宅安心营生吧。”
那息婆婆也不扭捏,眉眼下的的皱纹舒展开来,经历风霜后沉淀下来的眼神露出和蔼的光泽,她收下危岳雁的银票,柔声道谢:“二位姑娘古道热肠,老身感激不尽。不知二位姑娘接下来可有空闲,老身不才,想为二位弹奏一曲,以表谢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珍贵礼物
“老夫人也会弹曲?”
凌秋泛面上有几分惊喜之色,她本就是爱琴之人,方才在悦己楼即便不喜湫婳,还是企盼在危岳雁擂鼓之后,能见识一下金陵第一花魁的琴技。只可惜风月场中的争斗到底不同,在危岳雁鼓曲之后她若当即献曲,不论琴技好坏,都会在曲风上吃些亏,落下一筹,届时是真正的盛名不在。所以湫婳最后选择主动认输不再比斗,是为她保下最后一丝尊严的明智之选。窥破这层关键,凌秋泛和危岳雁都没有再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