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泛的意思曲荃自然明白,今年还在纠正的问题留到现在,正是因为圣上赐婚,远在吴郡的师父不可能千里迢迢跟着“陪嫁”过来,那么这些问题也无人能去指点她了。
曲荃点点头,继而又轻笑出声,叹了口气,“危夫人所言,我已经明白了。只有一点,我觉得危夫人说的并不全对。”
“并不全对?”凌秋泛微微睁大眸子,她评论判断自己的妹妹,竟有不对之处?
“雪霁年纪虽幼,资质却不平庸。”曲荃粲然一笑,明眸生辉,“不仅不平庸,反而资质甚高。”
第一百四十章明珠在椟
见凌秋泛讶然的神色,曲荃心里莫名生出一抹开怀,像是有什么好宝贝在暗不透光的匣子里静置多年,好不容易呈与人前大放光彩,“雪霁根骨奇佳,她学东西慢并非限在资质,而是限在这里。”曲荃伸手在空中一划比到胸口的位置。
“心?”凌秋泛自小便听家里请来的先生讲,二小姐不够聪敏玩心太重,自己也曾多次教导妹妹要惜时努力,切不可浪费光阴。可是凌雪霁就跟没魂儿似的,每次应得倒是很好,可是真正去做的时候又该怎么样怎么样,丝毫没有把别人的话记在心里。长了十八岁,粗通文墨,连四书都没有读全。文学上造诣且说到此,再论武学,她这个妹妹品茗赏花一窍不通,不读书时就爱舞枪弄棒,父亲怜她们姐妹俩年幼失母,自己又公务繁忙,所以在生活上一直竭尽所能的弥补,见她爱武艺便请了吴郡有名的武师来教她学武。但是凌雪霁有了师父后并未一门心思钻研武艺,多半时间是拉着师父研究些听都没听说过的旁门左道,或是与她那一园子的猛兽珍禽耍作一处。只缘雪霁是太守府的二小姐,所以族中也并未给她太大压力,愿她一生平安喜乐就好,在能力上并未过多要求。
今日听曲荃说凌雪霁根骨奇家资质优越,做姐姐的心里自是欣喜,只是疑惑也随之而来。凌秋泛问:“曲大人此论,何以见得?”
“就只两件事。”曲荃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复点于桌上,“一、若非金线鱼钩得以复原显出其原本规格,金陵血案极有可能会成为一桩悬案。而复原鱼钩所仰仗的正是雪霁所学,被正统宗族视为旁门左道的冶炼术。二、雪霁的武功究竟是好是差我不好妄加评判,我只能说,这世上能在明威将军府家养刺客的手底下护我周全之人,定不是泛泛之辈。”
曲荃只说了两件事,但这两件事的分量足够震颤半个金陵。凌秋泛整个人都处于不敢置信的状态,她抬眼看见曲荃脸上难得诚恳的笑意,不禁恍了神思。
曲荃说完,将袖中准备好的一封信放置在凌秋泛面前的桌上,“这封信请危夫人亲手交到将军手上,我与将军结怨甚深,如若我交只怕顷刻就成庖屋新柴了。”
凌秋泛从桌上取来信,看了曲荃一眼,从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妹婿开始,其良好的修养和多年严苛教导下养成的姿仪习性让凌秋泛确信,此人也是同她一样的出身。她不像雪霁,嫁来金陵后一心只装着京都的吃食美景,数月时间足够她将周遭人事了解的一清二楚,就连这位坐在眼前的妹婿,她也已经暗自打探清楚。
曲荃十六岁科举中第,四年里一路从公主西席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其人手段可见一斑。唯一奇怪的是她的身世,曲荃身世干净没有可以诟病之处,可偏偏奇怪的,就是太干净了。她的过去如同依附在海崖上的苔藻石花,一波浪潮过后,就被带向深沉的海底,留给外界看的只有那一方干净彻底的崖壁。
她知道曲荃和危岳雁一样,往昔不可考,今时有所图。免不了为自己妹妹的将来担心。
曲荃见她有虑,笑道:“危夫人不放心可先过目,左右只是连襟之间的家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凌秋泛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只是连襟间的家话,四人见面以来,也就自己那个不涉世事的妹妹追着危岳雁喊“危嫂嫂”,她们三人之间,从来都是以外人的身份相称。例如她称呼曲荃从来只叫“曲大人”,而曲荃于她,也只以“危夫人”相称,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这一对连襟是被从东西两头强扭着凑到一处,刀架在脖子上才勉强做成的,谁都不会天真的以为做了连襟,便是进了一家门。
既然曲荃都这么说了,凌秋泛自然也不扭捏,取出信笺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只看第一句,凌秋泛胸口就像被重重擂了一拳,越往下看越是心惊,她鼻头微酸,有什么东西臌胀起来占据了整个胸腔,而面前那人犹在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