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男子显然功力深不可测,单手持棍负于身后,只腾出一只手来与凌雪霁搏斗,其实说搏斗也不准确,因为他几乎没有出手,只凭借极简单极小幅度的身法便轻而易举化解掉凌雪霁的攻势。凌雪霁夺的香汗淋漓,两者之间的差距显著,十几个招式下来半点便宜都没占到,稚嫩的面上却丝毫不见馁色,也没有一丁点露怯之态,虽是赤手空拳,然劈抡冲旋尽显章法,身姿灵活矫若游龙,一招一式间是难以逼视的夺目耀眼。
椟中有明珠,经年久蒙尘。
凌秋泛怔怔看了半日,连着被凌雪霁叫了三声才惊醒过来。
“是我失态了。”凌秋泛掩饰似的用帕子压了下心口的烦乱,换上得体的笑容将兴冲冲朝自己扑来的妹妹搂到怀中。霜戈将棍子信手往空中一抛,精准无误的插回了原本的兵器架上。
“危夫人。”
还没等凌秋泛有什么反应,怀里的凌雪霁就拱出头来,扬着小脸兴奋的和姐姐说:“姐姐姐姐,霜哥哥是来给我定制武器哒!他人可好啦,武功也好厉害的!”
凌秋泛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对面前的霜戈报以感激的笑容,“霜公子费心了。”
霜戈同容起一样,皆是寡言少语,面对这样的致谢也仅是两个字回应:“客气。”
凌秋泛也不是什么喜欢过多客套的,但是这两位是危岳雁的挚友,又为雪霁学武一事煞费苦心,凌秋泛便也多说了几句,“快到正午了,我已让人备下薄宴,霜公子接下来若无要紧事不如就留下来用午饭吧。”
霜戈略微思索一阵,说道:“谢危夫人美意,只是——”
话音未落,便有人为他接上,“今日不巧,改日再聚。”
来者正是容起,连同危岳雁一道往兵器库这边来。危岳雁见了霜戈问了下凌雪霁兵器的事情,两人说了几句旁人也听不太懂,只有凌雪霁姑且还能从里面读取出近身,一寸长一寸强之类的信息,其余的材料,用途一类也是不明其理。
“劳你费心,改日我自己来军器监取。”危岳雁说完对之一拱手,示意感谢。霜戈许是与她相熟只点了点头没什么表述,白衣轻曳行到容起身边站定。危岳雁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近来告不出假,没能去罗城参加喜宴,贺礼随后补上,先在此道贺你们新婚之喜了。”
容起听闻此言,肃然面容上破开一丝缝隙,竟然也露出些许柔和:“喜宴也只是给宗族一个交代不甚紧要,回头在金陵摆上一桌,咱们几个间聚聚便可。”
言落二人便告辞去了,留下凌秋泛和凌雪霁面上惊疑未定。
“危姐姐……”凌雪霁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那个那个霜哥哥和容起……”
危岳雁知道她想问什么,便直言道:“霜戈是容起的男妻,他们早些年就在一处了。只是喜宴前不久才办。”末了她还打趣雪霁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这两个哥哥都冷冰冰的,想象不出他俩在家相处时是什么模样?”
“将军。”凌秋泛打了下危岳雁的胳膊,“胡说些什么,雪霁还是小孩子。”
危岳雁捂着胳膊赔笑,“是是是,夫人说得对。”
凌雪霁却望着霜戈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自懂事起便知道,大夏朝的男子是可以聘娶男妻的,她也亲眼见过,菡师爷就是朔石斛的男妻,但他们的官职都不高,自当是难得的心意相通。但这只是极个别的现象,在大夏,几乎所有男子都渴望为家族延续香火,开枝散叶,根本不愿委身与人,那些做了男妻的多是身不由己。即使有互相看对了眼,也难免地位差距悬殊,最基础的相敬如宾对他们而言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不论是伦理方面还是其他原因,在大夏朝,男妻的地位要比嫁与贵女的女妻更加尴尬。但是今天,她见到了一个神话。
当朝兵部尚书容起的男妻,是当朝军器监的正监,不论武功、气势、威仪皆不逊色于他丈夫的男人。
原来嫁了人,并不等于套上了桎梏,只要他愿意仍旧可以着白衣戴羽冠,在所擅长的领域冲出一片天地,雄鹰般击破长空翱翔万里。
霜戈可以,那么——
她也可以。
拒绝了姐姐的留饭邀请,在危岳雁和凌秋泛错愕的目光中箭一样的飞奔出将军府,抓过门边正打着瞌睡的车夫起来驾车,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她从未这样急迫的想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