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日赏花宴上,一抹亮色入了她的眼帘。
她从未想过曲荃的夫人是这个模样,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乖巧腼腆的小家碧玉。所有的形容所有的想象到了她那里俱是废的,笔墨书不成,丹青画不成,分明满脸少女的稚态却偏偏俊眉朗目顾盼神飞,分明吴郡太守府的高贵出身却丝毫不沾贵眷子弟的倨傲清高。
她很喜欢凌雪霁,就像她说的,若非身份阻碍,她定是要与凌雪霁做好朋友的。可惜命运弄人。
今年的中秋,她依照往年的惯例做了一盒月饼,鲜果鲜花碾磨入粉中,再配以甜而不腻的馅子,精心雕刻的模具压上饼面满藏着人世间最美好的寓意。在送出去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今年同往年不同对方已经有了妻室,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送这份月饼的。
但是她还是送了,只当敬那一场磊落的相逢。
送月饼的宫人来到尚书府前,摸出怀里的字条对着上面的字头念,并非尚书,而是赠与尚书夫人。
她在宫里忐忑的等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到底对是不对,也不知道那份月饼会不会和往年一样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直到暮色四合,送月饼的宫人从民间回来。
“收了收了,公主,今年尚书府收下了。”
那一夜她兴奋的没有入睡。
后来送月饼的宫人还告诉她,一开始是曲大人出来收的,毕竟公主送的东西虽然是以公主的名义,也算宫里头来的,必须是主人家亲自出来收领才行。曲大人原先并不想收,蹙着眉头就要退回去,结果曲夫人就出来了,一听说是安乐公主送的月饼,喜滋滋的就收下了,还把自己家里头做好的月饼包好作为回礼。
曲荃是她这一生第一次恋上的人,而凌雪霁是她出生多年来,与宫墙外头的世界唯一的联系。像是彼端最热烈的火焰,穿透宫墙一路暖到她的心底。
常后看了自己的女儿半晌,突然说道:“你该学学你的二姐。”
安乐心头一跳,不解其意,“母后?”
常后托起安乐的下巴,凝视那一张稚气未脱却越发清丽的容颜,朱红的唇微微上扬,“她是为了一族灭了一人,你大可以为了一人灭了一族。”
安乐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满脸惊惧之色,“安乐从来没有这个意思,曲大人已经成家,安乐已经别无所求!请母后,请母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整个天下都知道,昭仁公主与驸马爷夫妻恩爱,驸马爷死后公主一直没有改嫁,甚至愿意为罪孽深重的丈夫与举世为敌。今日常后说的这一席话放出去,想必没有人能够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而安乐却是清楚的。
为一族而灭一人,正是帝王家最喜用的权术手段——
捧杀。
她的二姐,昭仁公主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她看中的只是她那个可怜虫驸马爷的家族势力。她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思,又想要驸马家族的权力,却又不甘心被一个男人束缚无法坐拥万千红尘,就必须要这么做。
是她将她的驸马爷从一个大家族的公子宠到无法无天,看着他,甚至是怂恿他犯下一桩桩不可饶恕的罪,再帮他摆平,明面上千恩万宠,收拢其家族人心,实际上却是一点点埋藏下罪恶的种子,只待某一个时刻业火连天,将这个拦路的棋子彻底摧毁殆尽。
金陵血案已结,然其背后的真正孽鬼,孰知是谁。
“你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常后放开她的下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目光流转最后却定在了寝宫内梳妆台上的芙蓉玉香炉上,嘴角一抿笑的意味深长。
安乐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烈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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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霁掀开车帘深深吸了一口郊外新鲜的空气,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啊~~总算是出来了,开心开心!”
曲荃给她倒好茶水送过去恰巧看到凌雪霁的鬓发被风呼进她嘴里,难受的噗噗噗吐了出来的可爱模样,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啊曲荃你还笑我!”
“别闹别闹,茶要洒了,这水里可没磁铁吸住啊!”
自从曲荃在朝廷上帮危岳雁说话以后,就直接给禁足了。今日还是特意上书申请回乡扫墓才放出来的,二人在马车内嬉闹一阵将连日来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勉强也算得上苦中作乐了。
曲荃此时基本已经被完全架空,就差什么时候御隆帝寻到个由头将她这个刑部尚书的官帽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