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安乐与她在一起永远都是小心谨慎,与雪霁在一起却可以笑得肆意开怀的道理。
她心思缜密,一语多关,安乐与她相处时不免会想的更多,思的更繁。而雪霁天性率真,快言快语,对于安乐来说反而能放下心防泰然处之。
所以,安乐的良人,必得是一位如雪霁这样明快率性之人。
思路一涉及雪霁,就开始逃离既定轨道发散开去。曲荃不自觉的想,若是有一位和雪霁性子相仿的少年或者少女,一路武举夺魁,封侯拜将,鹰扬宴上显锋芒,再配得如花美眷,倒也是快活一世。
安乐见曲荃劝慰完自己后思绪就不知飞往何处,心中蓦然一痛。哪怕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曲荃此刻的处境是她的母后一手造成,她能帮的了曲荃一时,又岂能帮得了曲荃一世。
说来也着实可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同曲荃之间仿佛隔有鸿沟天堑,她一步步挪动,想要试图跨越这片阻隔,她动用能用到的所有力量,翻跃重重险境,历过无数风雪,终于来到心上人的身边。就在这时,她看见自己的心上人遍体缠缚荆棘,满身血污,独一双眸子清亮亮的,望向自己的眼神里盛满了刻骨的仇怨。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将心上人折磨的遍体鳞伤的荆棘,另一端正握在自己的手里。
正是她翻跃高山险岭时的一次次牵扯,才害的对方身上的荆棘越来越紧。
她赖以活命之物,却是要对方性命之物。
世间安得双全法?
就连修行多年的佛陀都曾发出过如此疑问,她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什么高深的道行,也没有什么超凡的慧根,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成全她心爱的女子。
“老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曲荃不解其意,看着那双盈满希冀的眼神,终不忍拒绝,“你问。”
“你相信有来生吗?”
曲荃第一个反应就是蹙眉,她似乎料想到安乐可能要说什么,在给她从盘古开天辟地讲到伏羲先天卦文王后天卦,用一系列玄学亦或是可以佐证的论点来讲述和遵从本心回答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信。”
“那就好了。”安乐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长舒出口气,“老师信,就好了。”
曲荃觉得自己毕竟是老师,不如还是把刚刚打算说的详细解释一下吧,“安乐,其实……”
话未说完就被安乐截住,“不必。”
她一双眼睛闪烁着,突然又笑将开来,“老师什么都不必说,老师信,安乐就信,老师说有来生,那就一定有来生。”
我什么都不愿,什么也不求。
结发同心结,饮过合卺酒,那就是三生石上刻了名的,缘定三生嘛……即便有来生,你也是雪霁的,你的来生与我没有关系。
但是,有来生就可以了。
没准,我们可以有机会见上一见,许是三春繁花夜,许是清秋明月桥,重逢恰是初相见……说几句话,饮一杯茶。
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可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温柔。仿佛三月的春桃被暖风带着拂落溪水之中,暖暖清流将嫣红融化开来,甜香入水,点点滴滴,皆是女儿眼中情。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皇宫,这辈子,我就觉得这里最好。”安乐看着她精心布置了数年,却是第一次来的梅园,这或许也是缘分,她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没有一次怀疑过这里的布置会与她意料中的不同。今日第一次来到这里,一眼便相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了。”
既然,
复来无期;
不若,
长眠此地。
安乐突然抓起眼前的汤羹直接往喉中灌,曲荃几乎是同一时间惊起身,一把将盛着汤羹的碗扫到一边的地上,溅开碎花一地。
她在安乐开始问她来生的时候就隐隐意识到不对,她疑心皇后不会不派人暗中部署在周围,所以一直也不敢轻举妄动,哪成想到安乐竟会自断性命!
她的动作已经很快,却还是迟了一步,大喊一声掀翻案几大步上前将正在大口呛血安乐搂入怀中,手忙脚乱的找出自己的绢帕替她擦去污血。
安乐原本因毒素在体内疯狂啃噬她的五脏六腑,疼的满身抽搐,但被曲荃一抱,整个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她吃力的睁开眼睛,贪婪着享受着这幻想了四年的怀抱,仿佛错过片刻都是一种罪过。但也只享受了一瞬,即可又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