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工夫,顾辞也不好意思久留,便提出告辞,顾夫子又对阿宝读书的事说了几句,临走时又给了阿宝两本书,这才让姐弟两人走。
从屋子里出来后,阿宝一脸欲言又止,走到了院门口才停了下来,仰头对顾辞踟蹰道:“姐姐……我……我还想……单独同夫子,说几句,可不可以……”
顾辞一愣,随即一脸好笑道:“当然可以呀,姐姐就在外面等你,你快去同夫子说吧。”
得了顾辞的准话,阿宝紧绷的小脸才舒展开来,斜跨着自己的小书包往顾夫子而去。
顾辞瞧着他一甩一甩的小书包上的鹰,觉得有些莫名,不懂自家傻弟弟今儿还背着小书包做什么,瞧那书包一鼓一鼓的,肯定是装了东西的。
“阿宝?”顾夫子目送姐弟俩到了院子就准备继续扫院子,瞧着阿宝去而复返,不由诧异,“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夫子。”阿宝摇了摇头,叫了人之后又抿了抿唇瓣,想起自家娇娇姐姐的那些话,他是觉得有些不妥啦,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家娇娇姐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顾夫子瞧着他这一脸纠结,觉得有几分好笑,“你这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啊,你如今也是个小男子汉了,怎地还是这般犹犹豫豫跟个羞答答的小姑娘似的,有什么话同老夫直说就是。”
阿宝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回头看了看顾辞,见她没往这边看,才迅速从小书包里拿出了两本还新的字帖,朝顾夫子递了过去,“请夫子帮我把这两本字帖还给小夫子,谢谢他的好意了。”
“这送给你了,便是你的了,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就算你临摹过了,你也能……”顾夫子看了一眼那字帖,起初以为是阿宝保存地好,接过翻了翻,才知这字帖就是新的,到了唇边的话又迅速压了回去,顿了顿才蹙眉道:“这字帖不是用你拿来收藏,是用来临摹的……”
“我知道。”阿宝吞了吞口水,润润因为太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喉咙,“但姐姐说,字帖是很贵重的东西,我看着学习学习就好。”
一见顾夫子往自家姐姐的方向看过去,阿宝又赶紧补充道:“夫子千万不要怪我姐姐,我也是这般想的。再说了……”
“再说什么?”顾夫子现在是有火发不出,懂好丑,不贪小便宜,确实都是好品性,但此刻看着自己真心实意送出去的东西又被人退回来,他怎么就这么生气了,尤其是瞧着阿宝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更是来气,“这胆子是越来越回去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有字帖练习,家里有人帮我写。”这话憋了出来,阿宝索性鼓起勇气把后面的话说了,“小夫子的字很好,确实值得学习。但是……楷书虽然讲究一笔一划,落笔平正工整,但大家之风的楷体,讲究的却是严整却不呆的飘扬,平整却不拘的犀利飞动。小夫子的字看着笔笔有力,但运笔锋势之间无所转,所以看着工整,却少飘逸。往后若要在书法上更进一步,还需要在笔锋走势间多下工夫。”
“这话……”顾夫子一把抓住阿宝的肩膀,“是谁跟你说的?”
阿宝垂了垂眸,夫子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但是姐姐早早就交代过他,自家娇娇姐姐会认字写字的事,除了他们姐弟三人知道,决不能往外传。
阿宝咬了咬牙,“镇上卖这些东西的掌柜说的。”
先不说他为什么会将自己送给他们的字帖带去镇上的书斋给人点评,但顾夫子读了这么多年书,培养了一个秀才儿子,镇上的那些书斋,根本就不可能有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掌柜。
但凡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家之风的书法之人,是不可能看懂这些的,他当年也是去京城参加秋闱,才有幸在同窗的相邀下见过一些大家书法,看自家儿子的楷书,和他曾见过的名家书法相比,是有些差距,但他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儿阿宝的这番话,虽不大中听,有些挑刺的意味,然而却是句句在理,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困惑。
顾夫子咽了咽口中唾沫,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那掌柜的可还说过什么?”他知道阿宝在撒谎,但他也知晓这对姐弟的为人,是个诚恳的,会对这事撒谎也定有他们自己的道理。
阿宝偷偷摸摸地看了他一眼,小孩子单纯,他也猜不出顾夫子如今的神色是个什么心情,绞尽脑汁地想说点好听的,“还夸小夫子的字基础扎实,落笔稳……其他倒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