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乘坐公交车成为了于思奇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因为贪图一点点蝇头小利,于思奇没有选择正规的中介公司进行租房服务,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更为阴暗的角落。
很显然,这大概是让于思奇后悔很久的一件糗事了。
看似廉价的租金却换来遥远的车程和肮脏不堪的破败公寓,真是倒霉到家了。
不过尽管如此,自己也必须住到年底才行。因为这才七月嘛,一年的合同,违约金又是天价。唯一的好处就是那边的房东似乎一个月只来一次,没见到人就拖到下个月收租。
于思奇打算利用这样的机会,欠到年底就卷铺盖走人。
一想到这里,于思奇的内心开始进行起了微小的斗争。
很显然,卷铺盖走人的做法能极大缩短自己的开支,还能白占别人的便宜。然而内心深处的那一抹仅存的良知却依然警示着他这样做对于自己的将来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会令事情变的更加麻烦。
而且,适当的交一交房租能够让自己来年有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就在于思奇打算在心中为自己的将来做出抉择的时候,熟悉而又冷漠的人工合成女声在耳边突然响了起来。
“77路已到站,77路已到站。”
随着公交车门的大开,原本空荡的车厢瞬间挤满了人。于思奇也毫不示弱的加入行列,因为这是这辆公交车一天只有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努力将自己的身躯像个泥鳅一样的往车门里钻,应该是每一位挤公交的乘客都会去做的事情,这种血腥而又野蛮的行为让于思奇想起了读书那会儿去食堂打饭也是如此。
“咔——呲”的关门声终结了于思奇短暂的脑部活动。
车门就在身后紧闭,眼角的余光落在了车门外的骚动上。似乎在刚才的挤公车行为中,有人摔倒了。
刚打算在车子完全发动前回头仔细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听见司机在那里大吼:“瓜娃子别堵车门口,往里面挤一点。”
“你是四川人?”于思奇抬起头问。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深蓝色制服的大叔正在用聚精会神的操作着方向盘,于思奇还注意到他的制服两侧的肩膀上绣着‘新松公交’四个字。
“不是,我老婆是四川人。我是新松本地的,我住在堂家湾那边。”司机用比刚才和善许多的语气来和于思奇这位擅自跟别人搭话的家伙聊了起来。
“堂家湾,这么巧。我中学就在堂家湾一中读的。”于思奇随口编造了一个容易套近乎的身份,尽管他没有怎么去了解过堂家湾,但是以前和朋友打篮球的时候,碰巧在堂家湾一中被一个姓钱的教导主任逮到批评了一顿。
这时旁边一名大妈也加入了话题中来:“我女儿以前也在堂家湾一中,说不定你俩以前还是同学呢!”
“哪个班的,钱主任的吗?”于思奇觉得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开局。
“对...对,好像就是叫那个钱什么的班上。”
大妈的话语让于思奇觉得有些敷衍,但是看破不说破是每一个人的底线,也是为人处事的关键。
“你们不会是在说钱荣富那个死胖子吧,头发有点秃顶的那个。”司机没好气的说道:“那家伙三年前就死了,肝硬化。死在屋里十多天,还是我跟居委会的人一起去收的尸。没人来管,那叫一个凄凉啊!”
“不对啊,我记得他有个老婆,还有个儿子呢。怎么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大妈反问。
“对对,就是嘛。不应该啊!”发现这两家伙都是真货,只有自己在忽悠之后。于思奇稍微转换了一下搭话方式。
突然,司机转过大半个身子单手扶着方向盘朝于思奇和大妈这边靠过来,拉低嗓音说:“你们是不晓得,他老婆五年前跟校长鬼混,结果从宾馆的阳台上摔下来跌死了。”
“师傅,注意看着路。”于思奇的身后有位带眼镜的小哥似乎对司机的行为有些不悦。
“没事,没事。”司机把身子缩了回去,朝左边窗外吐了口浓痰说道:“你们想啊,老公是教导处主任,老婆又是重点班的班主任。出了这档子的事,换作是谁都会乱联想。所以他老婆一死,他被带了绿帽子还是小。别人会怎么评价他,吃软饭。不是靠老婆卖屁股,他一个秃头能当上教导处主任?反正传言是越来越难听,到后面基本出不了门,更不要说去上班了。”
“那校长呢!”于思奇身后的小哥意外的发问,似乎比起秃子,他更在意校长的下落。
“降级记大过嘛,还能怎么办。从中学校长降低到了小学去当副校长了,也就这样了。”司机看着前面闹心的车流,不是特别耐烦的按起了喇叭。
“他儿子呢?”于思奇看到司机在疯狂对着喇叭发泄,打算解除他对车上乘客们的噪声污染。于是决定提出新的问题来分散司机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司机停止了无意义的举动。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往嘴里塞上就启动了车子。
“不是自己的种,还能说什么?帮别人带了二十多年的崽,换到哪个都接受不了。更可恨的是也不是校长的种。所以就也不去上班了,整天就是打牌、喝酒。没几年就得了肝硬化,然后就走了。”司机趁着红灯的时候,顺势摸出一个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还好我老婆长的丑,不太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这可说不准。”眼镜小哥毫不留情的进行着补刀,于思奇仿佛感受到身后一股凉意在顺着自己的脊梁一直砍向司机的座位。
“放你娘的狗屁!”司机把烟头往窗外一丢,顺势又吐了一口浓痰。于思奇注意到那唾液上似乎还沾有淡淡的血丝。
“妈个鸡,咬到舌头了。你个瓜娃子真是好生气人。”
眼见现在的形势不是特别适合继续跟司机搭话了,于思奇决定环顾一下车厢。因为之前注意力被司机都吸引过去的关系,这短短的四站路居然把如此拥挤的车厢给清空了一大半。只剩零零散散的十来个乘客还未下车,其中正好包括自己。
一部公交车有23个座位,还有七站路才到家,我要是不坐一下似乎有些对不起自己了。于思奇想了想,决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脑袋倚靠在结实的玻璃上,双手插进口袋。
站着时候或许没有感觉到什么,但是这屁股刚挨着座,那感觉就瞬间不一样了。虽然冰冷又**的座位算不上什么恩赐,但是对于天生懒惰的于思奇来说。这样的机会显然不是每天都能够碰到的,今天的运势还真是不错。
随着眼皮的不停下坠,一顿突如其然的疲惫感开始在于思奇的身体某处蔓延起来。像无法阻止的病毒一样,瞬间侵蚀了所有的意志。
只是稍微休息一下,反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于思奇抱着这样的想法,决定稍微打个盹。
然而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司机低头看向自己的时候。
“瓜娃子,终点站到了。该下车了。”司机一边把磨破了洞的棉麻手套放进上衣口袋里,一边拍了拍于思奇的肩膀说:“困的话,就回家去睡吧。”
“回家?”于思奇迷糊的站了起来,发现车上除了自己和司机以外,已经空无一人。
“我这是在哪?”
“终点站啊,这里是二屯子村村头。”
“二屯子村又是哪啊?”
“别问那么多有的没的,快下车。我打扫一下就得走了,你不急我还急呢!”司机不耐烦的将于思奇半推半送的撵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