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帝应允朝臣请求,当场下旨,命虞珩暂领金吾卫右将军之职,方便调遣金吾卫调查此事。
不仅虞珩愣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
机敏的朝臣们也脸色大变,下意识的看向站在同处的纪璟屿和纪新雪。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金吾卫是陛下的私兵,意义远胜于同属长安城防的京郊大营、千牛卫和羽林卫,怎么能让......与皇位有牵连的人染指?
若是往常,朝臣定会立刻开口阻止长平帝‘昏头’的决定。
然而他们深知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的道理。
如果在此时做出‘马嘴夺草’的行为,且不说会不会被踢,起码没办法再理直气壮的要求马儿负重奔跑。
纪璟屿感觉到身上陡然变多的目光,茫然的抬起头,依次与群臣对视。
看他做什么?
站在最前方的老狐狸们率先移开视线,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他们与长平帝一样,坚持对嫡长子抱有期望,然后不停的失望,以至于心态越来越好。见纪璟屿仍旧满头雾水,丝毫没有产生危机感,老狐狸们干净利落的抹去心底的异样。
灵王都不在意,他们何必做恶人?
况且纪璟屿这次奉命调查刺客的结果,委实令人失望。
如今纪璟屿只是灵王,上面还有英明神武的长平帝兜底,才不至于耽误大事,若是几十年后......
老臣们的思绪不知不觉的偏移。
陛下想要为五殿下树立威信,可以直接令五殿下暂领金吾卫右将军,为什么非要用襄临郡王?
持观望态度的朝臣各自欣赏鹿皮鞋的花纹和腰间的玉佩,仍旧坚定支持纪璟屿的人却不肯轻易放弃,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给纪璟屿使眼色。
纪新雪被误伤数次,终究还是无法平静的面对,挺着宰相肚的老男人们争相抛媚眼的冥场面,僵硬的移开视线。
纪璟屿沉吟片刻,主动向前半步,朝长平帝的方向长揖,朗声道,“阿耶英明,襄临郡王在北疆时与军营将士同吃同住,相处极和睦,定能胜任金吾卫右将军之职。”
反复提醒纪璟屿阻止虞珩染指金吾卫的朝臣猛地抬起手拍在大腿的位置,发出极响亮的声音,顿时吸引所有的人目光。
他脸上的愤怒和懊悔立刻凝结,下意识的跪倒,惶惶开口,“臣、臣......臣附议!灵王说的对!”
纪新雪见状,眼中快速闪过失望。
虽然只是‘暂代’金吾卫右将军,但也少不了要经常与直属上司莫岣打交道。
祝虞珩好运。
说不定在阿耶心中,金吾卫只是虞珩的跳板。等刺客之事结束,就会将虞珩调去京郊大营或千牛卫、羽林卫任职。
想到这里,纪新雪总算是止住对朝臣的恨铁不成钢。
散朝后,纪璟屿和阿不罕冰主动提出带纪新雪和虞珩去刑部大牢。
总共三十五名刺客,五人因重伤当场身亡,八人陆续病死,如今只剩下二十二人。
纪新雪默默抓住虞珩的衣袖,忽然紧张的迈不动腿。
什么病能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要八个人的命?
剩下的二十二个人该不会已经......还好,包括两个气若游丝的躺在单独牢房中的刺客,所有人都四肢健全,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没有除鞭痕之外的明显伤口。
“曾有人偷偷在他们的吃食中掺□□,可惜等金吾卫找去的时候,下毒的人已经畏罪投井。”阿不罕冰以流利的虞朝官话道,“那个人是刑部大牢中的狱卒。”
纪新雪点头,目光依次扫过或坐或躺,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刺客。
虽然这些刺客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遭受惨无人道的刑罚,但以他们心如死灰的状态看,基本已经失去求生的渴望。
“有没有审问狱卒的家人和族人?”纪新雪问道。
在这个时代,衙门中的底层小吏基本都是世袭,俗称跌饭碗。
然而铁饭碗究竟香不香,只能说见仁见智。
想要得到铁饭碗,有几个途径。
通过考核、有门路,得到至少五名不同姓小吏的推荐、有钱,用金银珠宝寻找门路......只要心思够坚定,办法总比困难多。
想要放下铁饭碗却只有一种方式。
犯足够满门被牵连其中的大错。
否则哪怕家中无人,衙门也会令其同族的人顶替这个职位。
因此,在正经通过科举、推荐或捐赠谋到官身的人,最瞧不起这种小吏。宁愿让家中没出息的后辈回老家伺候祖宗坟地,也不会轻易令他们成为小吏。
然而在普通百姓眼中,小吏又是旱涝保收、吃穿不愁的美差,恨不得为此抢破头。
久而久之,小吏如同样入籍容易出籍难的匠人那般,成为特殊的小家族。
如果没有意外,能在刑部大牢担任小吏的人,家中必定还会有其他小吏。
阿不罕冰点头,解释道,“他祖父因遭受水灾自愿卖身为仆,因为救出城阳侯府溺水的郎君,得到主家的赏识。不仅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的金银财宝,也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终究还是被排挤出府。好在诚阳侯看重被他所救的郎君,特意交代管家,允许他将积攒的物件都带走。”
狱卒的祖父也算是心有成算的人,趁着诚阳候还没忘记他,立刻将积攒的所有钱财变现,用近乎双倍的价格‘买’下刑部小吏的名额。
三年后,狱卒的祖父娶了同僚的独女,与妻子孕育两个儿子,分别继承他岳父和他身上的小吏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