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这几日总被她权当泄气着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几日没睡好,自然是昏昏欲睡着,好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见丫鬟总算乖觉地去关门了,周母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但偏偏人越是不想来什么,越是来什么。丫鬟刚关上门,那中年男子便皱着眉头发话了:“这周宅里怎么这么吵?”
“这……”
周母头上落下一滴冷汗,看着自己身为叶家族长的堂兄,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几年来她因着周采顺风顺水,在族内也是赚足了面子,好好地出了一口少女时代整日被旁人压着的气。
整个叶家宗族,谁不知道她如今过得最好?可她堂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了!且偏偏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来了!
周母勉力维持着自己身为贵妇人的体面,她云淡风轻地笑笑,道:“府中有些设施旧了,因而这几日动了些土木。不巧赶上堂兄上京,实在是有些怠慢……”
中年男人信了她的话,点点头道:“如此便好,只是这般动土,实在不太雅观。”
周母表面笑着,银牙却已经咬碎。她转移话题道:“堂兄今日上京,可是为了珉儿的事?如今珉儿差不多也该是科举的岁数了……”
“除去珉儿的事,也有族里的事要处理。族里年轻人不懂事,买卖了个官,被刑部扣了下去。”中年男人悠悠道,“你也是叶家的一份子,这件事,你也该……”
若是往日里遇上这件事,周母必然一口答应下来——她正愁着没机会在族里炫耀自己的地位。而如今……
她自身都难保,自然是面露了一些难色。周母原本想几句话拨过去,中年男人却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若没了叶家,你还能好好地当你的周太太?”
周母闻言一僵,她冷笑道:“堂兄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若说到互帮互助,当初林家那笔横财,阿柔在其中也算是功不可没。”
“倒也不是想逼你,就是那孩子身份可不一般,许多账本都藏在他那里。”叶家族长叹了口气道,“若是不把他捞出来,事情可就不好办咯。”
——这个老狐狸!
周母在心里骂着他。两人还欲再谈,便听见门外一阵喧哗。周母原本听了声音,刚要呵斥,就听见有人喊道:“二少爷,是二少爷回来了!不信你去瞧!”
在听见那个名称时,周母犹遭雷击。她整个人的脸都惨白了起来,再红起来时,便是冲天的恨意与怒意。
“他还敢……他还敢回来!周府如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他所赐!”
周逊独自便进了他娘所住的小院。
他自己的院子早在第一天便被拆掉了——皇帝知道他心意,不愿自己的一丝一毫被留在此处,再说了,那里也早就沦为了杂物间。周逊对此地没有感情,也丝毫没有想进去看看的意思。
然而如今看着他娘生前所居的小院被拆掉,他也丝毫没有哀伤之意。这个院子拆得越是干净,他就越是高兴。
——想必他娘,也打算干干净净地去。
“娘,我来分走我的财产了。”他低低地说着,蹲下身来。
手指却在废墟中碰见一块玉佩。那枚玉佩躺在卧房的位置,是从一个破了的盒子里落出来的。玉佩成色有些旧了,原本红色的穗子也透着落了色的棕,只静静落在尘埃之中。
他娘这么多年来没攒下什么东西,当初被送去庄子,也算是净身出户,仅剩的那些值钱的东西也是被带在身上一块儿走的,也一同葬身在了山洪里。
因此说到要拆掉母亲的故居时,周逊才没有任何留念。
却没想到这里还落了一块玉佩。
周逊用手拨开那堆瓦砾,才发现这玉佩落下来的缘由——那装玉佩的盒子似乎原本是埋在一处墙根里的,当初他母亲被赶走得匆忙,或许因此未曾将它带走。如今若不是这次拆除,这盒子也难见天日。
只是他娘好端端的,为什么把这东西埋在墙根底下?
怀着这样的困惑,周逊将玉佩拾起,握进手心里。正在此刻,他身后却传来了人群行走的声音。周逊敛了敛目,再睁开眼时,眸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感伤。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我瞧见他往这边来了!”一个小厮拉着人往这边走道,在看见那废墟中的背影时,他眼前一亮,“看!他就在这儿!”
两个侍卫见这几人来了,佩剑上前一步,将周逊挡在他们身后。周逊却拍了拍他的手背,气定神闲,示意他不必忧心。
这边管家竟然一时没认出周逊来。他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公子,像是看见一个认不出来的陌生人:“你说……这是那个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