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了吐舌头,似乎觉得自己当时有些好笑:“灵应寺是属于周家的,灵应寺里的神像、里的佛也是属于周家的。只有这个小庙里的神,才是属于我的。”
皇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后来到了京城里,京城里还有白云寺,周家于是又换成了白云寺。然后我来这里时,发现这里也有这样一座很少有人来的小庙,于是我就改在了这里。庙里也有池子,我被赶出周家,一分一文都要省着用。王爷让我用他的钱,但我终究觉得他是周采的朋友,我凡事,尽量都靠了自己,就是用餐,也很少在王府里吃。考试前一天下午,我来这里,带着三个铜子,想投进去,路上却摔了一跤,铜子一个都不见了。”
那夜他回去,挑灯读书。窗外下着雨,王爷满身雨水,醉醺醺地从外面进来。
他掐住他的喉咙,叫他“阿采”。
“我那时想,可能我没有这个福气。小时候有人来周府算命,算命的说我注定亲缘寡淡、一生福薄,看来菩萨也知道。连我的钱都不收了。不过后来……”他抱住皇帝的脖颈,对他道,“你就来了。”
他们静静地靠了一会儿,皇帝突然拉着他的手,到池水边对他说:“第一,算命的都是骗钱的,不科学。一准是你没买他符纸他给你瞎哔哔呢。第二,菩萨才不全知全能,他不仅不知道人心底里有多难过,他也不知道我们周逊有多好。第三,”他另一只手挠挠脑袋,“算命的说我虎头虎脑福气多,以后咱们在一起了,福气就是共同财产,我的福气,分一半给你。而且……”
他挠了一把他道:“原来我是几百铜钱买来的呀,就是发货有点慢。还有,你到处拜破庙,万一里面是送子观音怎么办?”
周逊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哧哧地笑,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那你说送的是谁的孩子呀。”
皇帝想了想,严肃道:“咱们应该生不了。”
周逊就笑。
皇帝:“唉……等等,你刚才那句,是不是故意在勾我啊?”
“江州那边太远了,所以,我就带你来这里了。我把只属于我的地方送给你了。”周逊说。
皇帝:“……嗯。”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好像没办法把我在魔都那套房和那辆车送你,你……”
他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周逊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一直等着他,到天光乍破。天光照亮了身后的寺庙,寺庙透过来的光,也照在周逊的身上,替他打上一层毛茸茸的光。皇帝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一句有些矫情的话。
“神明会照亮人,可神明也会看见被祂所照亮的人。”
皇帝这样想着,抓了抓自己的胳膊。
“早晚发明蚊香花露水……”他嘀咕着。
他想了半天,突然有了一个新的、大胆的想法。他用暗号招来了暗卫,并交代了他们一件事。
第二天一早,周逊醒了。
然后……
“这里为什么会有车?”他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有些茫然地问着。
他很怀疑自己没睡醒。
“我让人拉了一车铜子过来。”皇帝豪爽道,“让人把这片池子给填了!”
周逊:……
“这下诚意够足了吧!”这个月里,京城里的波涛,堪称波谲云诡。
先是严府那幅最终沦为笑柄的传家宝,然后,是周家与严家婚事的最终结局。皇帝以极为强硬的手段压下了一切非议,并命人彻查了此事,此事最终的结果,也令皇帝满意、也令任何人满意:周采冒名顶替一事坐实,替他遮掩证据的相关人等一并落马,同时,皇上也命人出了一则文章,发给天下所有书院,好好讲述了一番“苛求女子守节”的坏处。严尚书苛求女儿守节,却反而被奸人所利用,实在是贻笑大方。也因此,他无颜见人,称病,在家休养半年。
然后,是周采悄声无息地被抓进了诏狱里。过去周逊曾经经受过的地方,如今他终于也待了进去。不过很显然,他在诏狱里所得到的可不是周逊那样的待遇,无论是因他的花言巧语顾左右而言他,还是因为他毫无血性。除此之外,是皇上颁布的圣旨,圣旨里表达了他对于长公主和严小姐之间姐妹情深的强烈感动,并赐她们金兰契。当然,这一切要等她们回京城后,才能接下。
最后,则是户部那名才貌出众的新侍郎了。
说来也是巧,原本的户部侍郎今年恰好要告老还乡。这名新来的状元,便接替了他的位置。虽然有旧侍郎的教导,户部众人一开始原本对这名看起来只是品貌出众的青年有着许多怀疑。然而在短短一个月内,这名新来的侍郎便通宵达旦地理清了这三年来的所有旧账坏账。相关人等情节严重的下马抄家,情节轻微的则被恩威并施。很快,众人便心服口服起来。他们都说,皇上定是慧眼识珠,看出了状元在这方面的天赋,才将状元放在这里的。如今皇上也常常来户部视察,两人可以说是非常地君臣相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