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了这么久,从最开始的得知真相时的气愤、难以相信难以接受,到如今,他已经能渐渐平静且理智的对待此事了。
他恨颜娘对他的处心积虑和满腹算计,也恨她做这一切竟只是为了逃离他。
但若是他能给予她足够,可让她安安心心在身边呆着,她又何须处心积虑的逃离?
重拾冷静和理智后,魏珩开始自省。
自省了后,就觉得,她那些处心积虑对自己的算计,已然不算过分。
兆安寻过去时,魏珩正一个人在收拾颜熙之前的寝卧。这里人去楼空,早非是原来的样子。而魏珩想恢复如初。
卧室内昏暗的烛光下,魏珩不急不躁,正慢慢的,凭着记忆,把物什一件件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
见兆安过来,他喊兆安过去一道帮忙。
而来时兆安还悬着的一颗心,这会儿也彻底放了下来。
他赶忙应着。
其实魏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兆安过去,不过就是帮他递递物件,拿拿东西。
待一切都恢复如初后,魏珩才在炕边坐下。
望着此刻寝卧内熟悉的一切,主仆二人皆有一瞬的沉默。
魏珩睹物思人,兆安则在打量主子神色。想着,该如何打破这份沉寂。
还是魏珩先开了口,他抬眸看向兆安问:“你找到这里来,可是颜姑娘那里有什么消息?”
见主子总算主动开口提颜姑娘了,兆安心内大喜,忙回禀道:“回世子,那日小的打探到颜姑娘主仆几人在为买马和雇车夫一事犯愁。而如今,这桩事已然都妥善圆满的解决掉了。”
“怎么解决的?”魏珩自然是记得这件事,也有把这件事放心上的。
于是兆安就把到底是怎么解决掉的一一说了出来,兆安早在来前就把一切都打探清楚了,包括那个程禄的底细。
“世子还请放心,这个程禄是吃官粮的,为人正直。他之所以这般热情的施以援手,也是因为知道颜姑娘她们是卫将军的同乡。此人有个堂兄,如今正是卫将军部下,所以有关卫将军的事迹此人知之不少,同他堂兄一样,对卫将军极为……”崇拜。
最后两个字兆安没说出口,因为他发现,世子这会儿正目光平静望着他。
然后他才突然意识到,或许他说错话了。
或许……他不该提到卫将军。
这个卫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世子落难流落吉安时,曾被误认的那个卫三郎。
而当时在吉安和颜姑娘拜堂成亲做了夫妻,也正是用的卫三郎的庚帖。其实真正算起来,卫三才该是颜姑娘名正言顺的夫婿。
而他们家世子……是无名无分的那个。
如今人家正经夫主就要回来了,而且还是衣锦而归。等北伐大军凯旋,圣上定会论功行赏,凭卫将军的功绩,那肯定是加官进爵、封将拜相的。
到时候,世子拿什么去和那样的一朝新贵争?
当然,卫将军再尊贵,也远比不上他家世子。只是,若卫家有婚书在手,且颜姑娘也愿意去卫家做夫人的话,那便是他们家世子再位高权重、一手遮天,他也不能罔视礼法,做出夺人之妻这种荒唐事来。
谁不知道他们家世子克己复礼,君子端方,最是讲理重规矩之人了。
兆安显然并不知魏珩早已私下差人去过吉安一趟,已经劳请卫家人帮忙去把颜氏和卫三的和离文书办下来了。
如今颜氏同卫三也不是夫妻关系。
不过,就是还差一个卫辙亲笔书写的放妻书。
但依魏珩来看,有官府衙门盖印的和离文书在,这放妻书便没那么重要了。
魏珩只是看了兆安一眼,到底没多言什么,只道了声:“知道了。”
然后又交代说:“颜姑娘那边,你继续差人看着。但不要打扰到她。”
魏珩知道,她如今急着撇清与自己的关系,急着要与自己划清界限。若他步步紧逼,反倒是会适得其反。
不如慢慢来。
“你先下去吧。”打发走了兆安,魏珩又独自一人在雅菊轩内静坐。
长公主那边一直差人盯着儿子动向,所以魏珩今日去过雅菊轩的事,长公主很快就知晓了。
在打发走颜氏之前,长公主也没想到过,不过一个颜氏,竟能令她素来冷静自持的儿子失了方寸到如斯地步。珩儿自幼懂事聪慧,素来不会叫她操什么心。
上回他这样,还是十多年前先太子府被血洗的时候。
只是,为何一个颜氏,在他心中的分量,竟然和他亲舅舅一样重要?
他不该这样的。
不过就是个才识得几个月的女子而已,她何德何能,如何能在他心中占有那样重要的位置?她如何比得上对他亲厚有加,甚至是视其若亲子的亲舅舅?
长公主已经平静了多年的心,因为此事而再难平息下来。
十多年前的那场兵乱,让她失去了兄长一家,如今她就只有珩儿和婉柔了。
如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人,她要他们在一起。她要婉柔嫁到魏家来,一辈子名正言顺的庇护在珩儿的羽翼之下。
她要让亲兄长的这唯一骨血,日后不必再诚惶诚恐的于深宫之中讨生活。
她要让她从此往后的所有日子,都如幼时一样,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
长公主明显有了危机和恐慌,于是她忙喊了姜嬷嬷来,让她去把世子叫过来。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姜嬷嬷迟疑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殿下,是要奴现在就去请世子过来吗?”
“现在就去!”长公主语气重了些,也急促了些。
姜嬷嬷忙应道:“是。”
魏珩是被从雅菊轩叫过来的,姜嬷嬷往松青院去时,被兆安告知这会儿世子人还在雅菊轩,没回来。
于是,姜嬷嬷又往雅菊轩来。
看到母亲身边的姜嬷嬷,魏珩一点也不意外。他目光平静的冲姜嬷嬷点了点头,不带丝毫情绪。
“知道了。”
姜嬷嬷则侧过身子,伸手做了个引路的手势。
“世子请。”
魏珩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后,直接大步跨了出去。
长公主一见到儿子,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打算怎么安置婉柔?”
魏珩看了母亲一眼,仍先抱手请了安:“儿子见过母亲。”之后才直起身说,“儿子说过,会为婉柔择一户好人家。”
长公主或也知道自己方才情绪激动了,于是她尽力平心静气,缓和了些脾气道:“可你该知道,对婉柔来说,最好的归宿便就是你这儿。”又说,“母亲实在不明白,你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为何就比不上一个才相识数月的颜氏?”
就像当年,她和魏无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总角之交,结果竟比不上他成年之后才识得的陶氏。
为了一个陶氏,他背叛了他们昔日多年的交情。
后来又为一个陶氏,他竟背叛了兄长。当年今上血洗太子府,他可是战功赫赫。
想到此处,长公主心中大恨。总有一日,她会取了魏无垠项上人头,以慰先太子府亡魂无数。
她诅咒魏无垠此生不得好死,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魏珩看着母亲,认真说:“从婉柔出生起,我便拿她当亲妹妹待。既是兄妹之情,又如何能做夫妻?儿子知道母亲挂念婉柔,一心想为她谋个好的安身之处。但若儿子能为她觅得良缘,给她一个容身之所,母亲又何必非执拗于要她和儿子成亲?何况,婉柔和儿子想的是一样的,她也并不想嫁到魏家来。”
“知道母亲是为婉柔好,可只有她觉得的好,才是真正为她好。母亲强行加在她身上所谓的为她好,于她来说,只有窒息。”
长公主心里未尝不明白这个理儿,可她心中有执念,就是想她此生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能在一起。
“嫁去别人家,就算再好,那也是外人。婉柔小心翼翼在深宫中呆了十几年,我只是希望她后面的人生可以过得轻松恣意一些。我只是想,若日后她能与我朝夕相伴,那该有多好。”
魏珩看着母亲,一时没说话。
长公主也不愿再多说,只打发了魏珩道:“你走吧,我累了,需要休息。”
“那儿子告退。”魏珩仍是恭敬抱手,之后才退下。
过了几日,婉柔被魏珩从宫里接了出来。
长公主始料未及,但高兴之余,还是很诧异。
“你怎么出宫来的?他肯放你出宫来陪我?”上回婉柔出宫是因为她大病了一场,又有珩儿身为孝子进宫去求,那人碍于情面不得不答应。
而这回,她也没有生病,那个人怎么就能同意了?
婉柔说:“表兄进宫去求了明德太后,明德太后去找了圣上。”
长公主还是不敢信:“明德太后找了圣上,圣上就答应了?”明德太后是那个人的生母,但他们母子感情并不好,明德太后的话,那个人未必会听。
而且,还是有关先太子府的事,是婉柔的事。
婉柔这才说:“姑母,圣上给表兄下了旨意,要他给婉柔择一门亲事。很快,婉柔就可以出宫来了。明德太后说,既是早晚要出宫去的,如今先出来陪陪她姑母怎么了?圣上竟难得的好脾气,明德太后这样一说,他就答应了。”
不管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婉柔能出宫来陪她住一段时间,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那你这些日子可得好好陪陪姑母。”长公主疼爱道,“上回你来,我病着,都没能和你好好说说话。”
婉柔也很高兴,她笑着应下:“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嫌你烦,要能一辈子都和你呆一起,才叫好呢。”长公主意有所指,但婉柔却只是笑,并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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