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云舟终于穿过一望无垠的海面,出现了辽阔的海岸线。
昙鸢先行一步,诵念一声法号后,悠然离去。
又行了几日,云舟疾速穿过夙阳,在松河边界,楚照流把谢酩扛上自己的代步法器,和燕逐尘一起与顾君衣道了别,分道扬镳。
顾君衣带领剩下的扶月宗弟子回扶月山,楚照流和燕逐尘带谢酩去神药谷。
介于昏睡中的谢酩也会冷不防地弹出剑气,抗拒楚照流以外的人贴近自己,燕逐尘没敢上楚照流的舆车,生怕坐着坐着就被剑气捅了个对穿,还没处说理去。
楚照流见燕逐尘悻悻的,思考一下,大手一挥,又往他戒指里划了十万灵石。
燕逐尘当即就一丝不满也无了。
只要灵石给到位,当牛做马不嫌累!
一路紧赶慢赶,越往北风雪越大,回到神药谷,燕逐尘就一头扎进了神药谷代代传下来的浩渺书海里,翻阅查找相似案例。
楚照流带着谢酩又住进了以前的院子,托抱着谢酩进屋时,瞄到院子前的梨花树,心念一动。
上次来药谷,他去燕逐尘那儿挨针,谢酩就是每天坐在梨花树上等着他,再守上一整晚的。
那时候谢酩就已经知道与他的那场幻梦是真实的了吧。
楚照流低头瞅瞅怀里谢酩安静沉睡的俊脸,无比唏嘘:“谢三啊……”
你这闷骚劲儿,真是惊人啊。
等谢酩醒了,非得逼问逼问他那段时间都是些什么小心思。
安置好了谢酩,楚照流也没准备闲着,斟酌着再在谢酩脖子上砍一下,去燕逐尘那儿帮忙,以免谢酩中途醒来,他却不在,没人管得住。
燕逐尘正在藏书阁忙活着,搬出来的卷宗从脚边扑了半间屋子,听他云淡风轻地说完自己干的事,眼皮跳了跳:“堂堂剑尊,在你面前可真是毫无尊严啊,你就不怕每天敲这么一下,把谢酩敲成个傻子吗?”
楚照流莫名其妙:“有吗?目前也只能如此,上次在云舟上谢三醒来,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太管得住,万一再醒来还是那样,难道你想让神药谷遭殃?”
燕逐尘本来听着都觉得脖子疼,对谢酩产生了些微怜悯,闻声立刻变脸:“不。”
有理智的谢酩就很可怕了,更别说没理智的了。
燕逐尘神情严肃:“谢宗主铜皮铁骨,不在怕的!”
楚照流轻嗤了声,坐下来和他一起搜寻有用的卷宗。
燕逐尘低头扫了几眼手里的卷宗,动作忽然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谢宗主上次醒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楚照流:“怎么?”
燕逐尘脑中里刷然闪过道灵光,可惜过得太快,没能抓住,迟疑着摇摇头:“没什么。灵泉里栽培的灵药还没成熟,得再等几日,回头你的药炼好了,让谢酩再醒一回吧,我得观察一下。”
现在楚照流没了药,万一谢酩醒来后控制不住,他强行解封又得变个半残,还是让谢酩先睡着比较好。
楚照流“唔”了声。
然而计划并不顺利,俩人小看了谢宗主。
回到神药谷的第三天,谢酩还是在中途醒来了。
楚照流坐在药谷的藏书阁里翻着书,忽然就察觉到设在屋里的外出禁制被破掉了。
他翻着书的动作一顿,眼皮跳了跳,噌地起了身。
燕逐尘给他吓了一跳:“干啥呢?”
楚照流急匆匆地跑出去:“冤家醒了!”
他想赶紧寻过去逮人,免得谢酩神志不清的,当真伤到药谷的弟子。
哪知道才踏出藏书阁的门,在周遭小弟子的惊呼声中,他迎头就栽进个萦绕着清冽冷香的怀抱里。
腰肢一下被两条手臂收紧环抱住,嗅到熟悉的气息,楚照流顿时松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醒得这么快……”
他抬起头,撞上的却是一双混沌迟滞的眼,谢酩的眼睛红通通的,低声道:“又抛下我。”
嗓音又轻又慢,一贯清冷的嗓音里竟似含了几分委屈,配合着那双眼睛,有种控诉的意味。
楚照流的心口一下被撞得软酥酥的,目光奇异地瞅着谢酩:“这次醒来的怎么不是上次那个了?”
谢酩抓着他的手指,占有欲十足地拢在手心里,怏怏不乐望着他。
仿佛在责问“难道醒来的是我你不高兴吗,难道你更喜欢那个臭流氓吗”。
楚照流被可爱得一塌糊涂,笑眯眯地弯起眼:“那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
他蜷了蜷手指,对着这样的谢酩,有点下不下手。
多可爱多无害啊。
慢一步赶出来的燕逐尘谨慎地瞅了眼谢酩:“小照流,不动手……哎哟我去!”
习惯性的称呼刚出口,一道锋锐剑气就迎面而来,燕逐尘狼狈躲开,骂骂咧咧:“谢酩你这个疯子!”
被骂了一声,谢酩反而没什么反应,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用那种稍带些委屈的眼神注视着楚照流。
楚照流:“……”
楚照流最后还是没舍得敲晕谢酩,拉着他往藏书阁走,拍胸脯保证:“这个谢三很乖很听话的。”cutexx
啾啾站在楚照流肩上,小鸡啄米点头:对对!
然后就忽然被掀飞了。
小胖鸟维持着蒙蒙的神态,落到燕逐尘手里,不可置信地瞅着将他掀飞的父啾。
燕逐尘托着金贵的小凤凰,慎而又慎地绕着俩人走,遥遥隔着几丈距离,见鬼似的瞅着眼脸色冰冷的谢酩。
姓楚的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很乖?
你是拿后脑勺看到他很乖的吗?
楚照流也没想到谢酩连小胖鸟都不放过,一阵无言,小声道:“谢宗主,那可是咱儿子,你现在说丢就丢,得罪了小家伙,回头小心它烧你头发。”
谢酩回以他一个迷惑不解的眼神,视线在他脸上绕了几圈后,缓缓落到他的肚子上。
楚照流:“……你在看什么!不是我生的!”
直到重新回到藏书阁里,坐在数不清的浩渺卷宗中,谢酩坐在楚照流搬来的小凳子上,依旧注视着他的腹部。
一根墨色腰带勾出紧窄的腰线,小腹平平坦坦的。
盯了会儿,他忽然上手摸了一把。
楚照流的腰本来就敏感,冷不丁给他摸得一哆嗦,一把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问:“干什么?”
大概是因为已经被心魔引吞没了意识,谢酩的一举一动总是有些迟缓的滞涩,半晌才眨了下眼,确认似的点头:“不是你生的。”
楚照流:“……”
他开始后悔没打晕谢酩了。
倒是燕逐尘,缩得老远摸着下巴打量着两人相处的模样,忽然出声:“上次醒来的和现在的不一样?”
楚照流点头。
燕逐尘:“上次醒来的谢酩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楚照流张了张嘴,面色古怪,难以说出口。
燕逐尘何等敏锐,一看他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立马反应过来,斯文相尽失:“你还是别说了,我大概猜出来了!”
楚照流的耳根烧得更厉害了,嘴角扯了扯,不爽地用手肘捅了下谢酩。
都是你干的好事。
他都开始好奇了,等谢酩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干的这些事,会是什么表情?
那边燕逐尘琢磨了会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嗯?”
“你面前这个状态的谢宗主,大概是对抗着心魔的谢宗主。”燕逐尘道,“另一个你觉得性情大变的,应当是被心魔控制的谢宗主。心魔引会让他心底滋生的邪念不加掩饰地暴露出来,不会有理性的克制,堕仙既然说他的心魔是你……好师侄,认真奉劝你一句,遇上另一个谢宗主,眼明手快,直接打晕。”
不会有理智加以管束自己邪念与欲望的谢酩,因楚照流而滋生的心魔。
那会是杀欲、毁灭欲还是占有欲?
不论是什么,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楚照流慎重应声:“我会的。”
“不过既然如此,我也知道该往什么方向查了。”燕逐尘无头苍蝇似的和楚照流翻了几天卷宗,此时心有所悟,“你先看着,我再去搬点卷宗来。”
楚照流哦了声,飞快用神识扫着面前的卷宗,扫完就扔,效率极高。
谢酩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把玩着他垂落的头发,出乎意料的安宁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