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说,若是有人进来撞见了,又会如何?”◎
“我的家务事,不必旁人插手。”
谢钰语声冰冷,并不顾忌柳氏面色僵硬,只抬手将那两张卖身契摁到折枝手上,语气随之淡了几分:“拿着。”
折枝轻轻一愣,随之收拢了指尖。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遂轻弯了弯杏花眸,对谢钰轻轻笑起来:“谢谢哥哥。”
谢钰淡淡‘嗯’了一声,再未多言,只拂袖往门上行去。
折枝将两张卖身契收进了袖袋中,也轻提起裙裾,跟上了谢钰的步子。
待行到屏风前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
却见柳氏素日里端庄的面容此刻沉在烛火的阴影下,是她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森冷。似是那以浓重的脂粉在面上覆了一层冰壳,只要略微一动,便会碎裂开来,显出底下的狰狞与凶戾。
也许今日,也是柳氏自过门当上主母以来,最不顺遂的一日。
只稍一停顿的光景,便听门上珠帘细碎一响,似是谢钰打帘而去。
折枝便也不多做停留,只重新回过脸去,略微加快了些步子想追上谢钰的步伐。
可夜雾沉沉,一耽搁之间早已经没了谢钰的踪影。
折枝左右望了望,最后还是只得问绿蜡借了盏羊角风灯,顺着那条出院子的青石小径,一路往前寻着谢钰。
直至进了夹道,才终于望见不远处似有灯火一点。
折枝走近了些,却见是谢钰持着盏风灯立在夹道中,见她过来,神色淡漠:“妹妹这是打算回自己的沉香院?”
折枝被他问得有些心虚,只轻轻点头,绯红着脸小声道:“如今才刚回府,若是便去哥哥那过夜,未免有些太惹人耳目了。”
她说着,将手中提着的羊角风灯搁在坐楣上,踮起脚来,伸手环上谢钰的颈,蜻蜓点水那般清浅地吻了吻他的薄唇,却又很快退开,只软声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折枝也打算回院子里歇下了。改日再来映山水榭中寻过哥哥。”
话音落下,她还未来及弯身将坐楣上的风灯拾起,便觉腕上一紧,却是谢钰抬手紧紧握住。
紧接着,折枝只觉得身子一轻,抬眼便能看见两道马头墙上透出的那一线苍穹。却是被谢钰横抱而起。
微烫的夜风里,他的语声淡淡响在上首:“我说过,不接受妹妹这般敷衍的道谢。”
折枝慌忙伸手,握住了他的衣襟,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却也眼睁睁地看着放在坐楣上那盏风灯渐渐远了,这才有些慌乱地低声开口:“哥哥要去哪里?会被人瞧见的。”
谢钰只轻抬薄唇,并未作答。
折枝想挣扎,却又被他紧紧扣住了手腕,只好将脸埋在他的前襟里,雪腮透红地垂眼,惴惴窥着外头的情形。
谢钰苍麒麟色的衣摆在她的眼前来回摆动着,将视线割成细碎的小块。只能隐约看见青石铺就的路面一直往前,似乎永无尽头。
她悬心了一阵,渐渐发觉周遭始终未见人声,唯有细碎的虫鸣声断续响起。
虽不知是柳氏将人屏退,抑或是谢钰提前下令将下人们赶开,但终归是万幸。
她悄悄松了口气,却仍不知谢钰要带她去哪,只好继续看着周遭的变化。
随着谢钰的步伐,四周渐渐冷僻,这虫鸣声也愈发清晰了些,待一盏茶的功夫后,便明晰得如在耳畔。
而折枝从那衣摆间窥见的路面,也从青石铺就的地面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乱石,高低不平,不似府内的道路。
折枝有些心慌,加之一直将脸埋在他的衣袍上,也气闷得厉害,遂试探着将脸抬起,看了看外头的情形。
却见两人不知何时已行至府中最大的一座假山跟前。面前便是一人多高的假山洞口,也似一只噬人的巨口,将天穹上坠下的清亮月光尽数吞没。
天光随之一暗,却是谢钰抱着她持灯步入。
灯火摇曳间,谢钰一路带她行至假山最深处,这才终于将她放下。
折枝的足尖方点着地面,下意识地便想转身往洞外光亮处走。
步履才起,手腕上却又是一紧,折枝回过眼去,却见谢钰正略微抬眉望着她,长指不轻不重地摩挲过她圆润的耳珠,薄唇微抬:“不是妹妹说的,今日不想回水榭过夜。怎么如今又改变主意了?”
“方才,方才是折枝说错了。”折枝绯红着脸轻攥了攥他的袖口:“哥哥,我们还是回水榭里去吧。”
谢钰将那盏风灯放在上首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冷白的长指微垂,将腰间垂落的丝绦勾缠在腕上,一寸寸抽离,抵在她的颈间低声开口:“妹妹现在说这些,未免有些太晚。”
他唇齿间的热气随之拂过折枝赤露在外的颈,带来一阵烫热。
折枝知道今日怕是走不了了,便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抬手缓缓去解自己领口的玉扣,小声道:“那哥哥快些。”
谢钰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夜风带着月色往假山外走过,一轮下弦月渐渐隐至云后。
轻薄的春衫云雾般交叠散落在地面。
折枝红唇轻颤,只赤着一双莲足,胡乱踏在谢钰的缂丝袍上。袍面繁复的云纹刺绣随着她颤抖的动作,连绵滑过细嫩的足心,又凉又痒,令那雪白的足尖都轻轻蜷缩起来。
而上首搁着的那盏风灯仍旧烈烈燃烧着,一层一层送来炙热的烫意。直烧得小姑娘像是一汪春水般软在冰凉的石壁上,唇齿间溢出的音色似是新酿的果子酒,甜得醉人。
可正当那火焰燃烧得最为剧烈,眼看着便要彻底将烛芯烧断的时候,谢钰却骤然停住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