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崖应是,又道:“那此事便如此放过?”
谢钰抬眼,眸底尽是寒意:“幕后之人百般筹谋,自不会轻易罢休。待万寿节时宫中开宴,君臣同乐时,自是绝好的时机。想必此人亦不会放过。”
“加派些人手,暗中查探。”
他不在意这离间计所带来的后果,并不代表,幕后之人便可安然坐享渔利。
沉香院上房内,清雅的沉水香自傅山炉中冉冉而起,细若游丝。
折枝方用罢晚膳,正惬意地坐在玫瑰椅上,小口小口用着一碗清凉解暑的绿豆汤。
晌午新煮的绿豆汤本就清甜,半夏还以细布滤去了豆皮,又特地放在井水里镇过。此刻拿出来倒在碗里,便连碗壁都带着井水的清凉。在烫热的夏夜中用来,舒服得令人想要喟叹。
只可惜折枝还未啜上几口,便听见窗畔轻微一响,似是夜风吹动半开着的长窗,敲打在窗楣上的响动。
折枝起初并未理会,可还不曾用上几口,却听那声响再起,这才蹙眉往长窗处望去。
视线方抬,却见是谢钰一身深蓝色官袍立在窗外,长指轻叩着窗楣,面容半沉在廊上的夜色里,看不清面上神色。
折枝一慌,手里的白瓷小勺没拿稳,落进跟前的绿豆汤里,溅起三两点汤汁落在几面上,露珠似地盈盈滚动。
“哥哥回来了?”折枝忙站起身来,笑着往长窗前行去。藏在春衫袖下的指尖,却隐隐有些发颤,做贼心虚似的。
她今日刚去过秋草那,问了瓦片的事,这才回府没多久,刚用了晚膳,谢钰便在这时过来寻她,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不会是过来兴师问罪的罢?
她心底一慌,忙又安慰自己——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更没来得及托人去查亲生父母的事。谢钰应当不会如何恼怒。
她这般胡思乱想着,也渐渐行到了长窗边上,又轻笑着问他:“哥哥怎么这个时候往沉香院里来了?”
“给妹妹备了件礼物。”谢钰薄唇轻抬,信手将那半人高的木匣子递过去:“妹妹看看,可还满意。”
“礼物?”
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折枝轻抬起羽睫,讶然抬手将木匣子接住。
却比她想得沉些,折枝一时不防,轻轻低呼了一声,连连往后退去。
眼见着就要撞上不远处的长案,谢钰蹙眉,逾窗而入,将小姑娘连人带木匣横抱而起。又往屋内走了几步,于一张玫瑰椅上坐下,让小姑娘抱着木匣子坐在他的膝面上。
“打开看看。”他轻咬了咬小姑娘的耳坠,低声诱哄道。
折枝雪腮微红,轻轻应了一声,将那浮雕玉兰的木匣横放在长案上,抬手徐徐打开。
先入眼的,是一层极为昂贵的纯白鲛绡,拂开后,方能看见搁置在其中的那架古琴。
琴身通体纯黑,光润如凝,宛如一方无暇墨玉。
可明灿的灯火往上一落,却又泛出几线翡翠似的幽绿,宛如一线藤萝缠绕乔木之上。
折枝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古琴品相,素手停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先取出那纯白鲛绡垫在长案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古琴抱出,轻轻放落。
她从琴徽细细看过去,视线一一拂过琴头、琴尾、雁足、丝线,最后终于落回到琴面上。
却见那蚕丝与白芨做的琴弦下,隐隐约约藏着四个小字。便离近了些细细看了好一阵,终于还是抬起脸来看向谢钰,小声问他:“哥哥,上面写得是什么字?”
“是用古篆写的‘桐梓合精’四字。”谢钰答道。
“桐梓合精——”折枝轻轻念了一阵,杏花眸微微睁大了:“名琴绿绮?哥哥从哪得来的?”
谢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轻笑出声:“陛下赏的。”
折枝闻言仍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怕自己是在做梦。
忙用藏在袖口里的指尖轻轻掐了自己一把,觉出痛意,又低下头去依依不舍地看了好一阵,这才迟疑着抬眼望向谢钰,小心翼翼地轻声确认道:“这么好的琴,哥哥真送给折枝?”
谢钰‘嗯’了一声,吻了吻她花枝般纤柔的颈:“既有了新的,便将旧的忘了。”
折枝得了肯定的答复,那双潋滟的杏花眸这才升起笑意,又将那绿绮看了又看,这才侧过脸弯眉对谢钰甜笑道:“谢谢哥哥。”
她说着,将古琴收回木匣里,小心放好。
又从谢钰的身上下来,亲手去端了一碗镇好的绿豆汤过来,笑着递到谢钰手上:“这是晌午新煮的绿豆汤,最是清热解暑,哥哥尝尝。”
谢钰接过白瓷小碗,视线却只落在小姑娘的芙蓉面上。
房内灯火融融,往她纤长的羽睫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晕,绒绒如金。一双清冽的杏花眸里流波潋滟,笑意深浓,美酒般香醇醉人,诱人沉沦。
他阖了阖眼,倏然有些想念那芍药花瓣似的红唇入口时柔软颤栗的滋味。
夜风自长窗外拂来,将小姑娘的语声渡到耳畔,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带来轻微的酥痒:“哥哥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与陛下谈了一整日政事,有些乏了。”
谢钰将瓷碗搁下,轻轻抬手,握住了小姑娘柔软的裙带勾缠在指尖,薄唇轻抬。
“过来借宿一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