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蕴温柔地看着他:“昨天,你有没有被我吓到?”
赵醒归一愣:“你不是说你都忘了吗?”
卓蕴微笑:“总归还是记得一点的。”
赵醒归的眼神严肃起来:“卓老师,我是想问问你,你到底还有哪些事瞒着我?你……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骗我,泡吧,喝酒,抽烟,约炮,本来也没……”
卓蕴忍无可忍,抬手制止他:“泡吧,抽烟,喝酒,我认,约炮是什么?!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赵醒归抿着唇看她,一脸的不信任。
他真是被她骗怕了,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挑战他的接受度。
卓蕴不想就这个问题多做解释,想起她的任务,说:“赵醒归,我的确瞒着你一些事,趁今天都和你说了吧。首先是我爸爸的工作,早年他的确是菜场商贩,不过现在他开着两家公司,一家做生鲜食品的批发,另一家是冷链配送,所以,我家经济条件其实还可以,比如我昨晚穿的那件大衣,就要好几千。”
赵醒归懵了,他一直以为卓蕴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她吃烤肉时为了二十块钱优惠券都能和服务员起争执,赵醒归从来没想过,她居然是个千金大小姐。
卓蕴说:“第二,关于我的学业,我其实很不喜欢现在的专业,成绩非常差,要挂科的那种。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大四要考研,那是骗你的,我不会考研,倒是有可能会出国。我爸让我出去读工商管理的硕士,而我自己是想去学设计,无论如何,我要么毕业直接工作,要么就是出国读书,所以,我不可能和你成为A大校友。”
赵醒归:“……”
“第三,关于我的未婚夫。”卓蕴撇了撇嘴,“是真的,我的确有个未婚夫,他家比我家有钱,我和他的婚约算是联姻的性质,我也的确不喜欢他,一直想悔婚。但是,你说的分手费就很天真了,那样解决不了问题,我现在,依旧没想好怎么才能和平地解除婚约。”
“第四,关于我的私生活。”卓蕴笑起来,“昨晚你也看到了,我的确经常去夜店,会抽烟,会喝酒,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因为你还小,怕你接受不了,我希望在你的回忆里,我能显得……唔,清纯一点,你好像更喜欢清纯的女孩,对吧?”
赵醒归:“……”
“哦,还有第五。”卓蕴想起来了,“关于彭凯文,他以前的确追过我,不过我明确地和他说过不可能,所以他现在对我已经没那个心思了。我和他成了好朋友,说他在追我,其实是为了让你死心,这件事,也是骗你的。”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赵醒归等了一会儿,问:“还有吗?”
卓蕴努力回想,摇摇头:“好像没了。”
赵醒归问:“那约炮……”
卓蕴一巴掌拍上他脑门儿,好清脆的一声“啪”,赵醒归“嗷”一声叫,揉着脑门儿喊:“你怎么打人啊?”
“我不约炮。”卓蕴说出这话来,自己都很无语,“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这个词?你才多大?这是你该惦记的事吗?赵小归,我还以为你挺正派的呢!”
赵醒归眨巴着眼睛,眼神好无辜:“我……我没惦记。”
“行了,反正就这些,我都说完了。”卓蕴感到一阵轻松,歪着头看向赵醒归,“现在你知道了吧?平时在你面前的我全都是假的,衣服是假的,脸也是假的,我平时上课都化妆,就是去见你才不化,所以,你喜欢的那个卓老师是个假人儿,我和你,没有可能的,明白吗?”
赵醒归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地垂下眼睛,长睫毛眨了几下后,向卓蕴伸出右手,还摊开了手掌。
卓蕴问:“干吗?”
“拉个手。”赵醒归板着脸,“你说完了,我还没说呢,我要拉着你的手说话。”
卓蕴惊呆了:“你什么毛病?”
赵醒归的手掌固执地摊开着:“拉个手,又不是没拉过。”
卓蕴妥协了,把右手交给他,赵醒归一把就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不像前一晚那么冰凉,掌心有着微微的暖意,他看着卓蕴的眼睛,问:“卓老师,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现在坐在这儿的你,是真,还是假?”
卓蕴心里一动,无言地与他对视。
赵醒归的嘴角露出微笑,“就因为穿着便宜衣服,没化妆,你就是假的吗?你老是对我笑,那笑容也是假的吗?你给我带好吃的,那些排队买来的泡芙也是假的吗?下雨天我背疼,你让我上床去休息,你的担心也是假的吗?还有,你为我哭,那些眼泪,都是假的吗?”
卓蕴依旧无言,赵醒归却紧了紧她的手,说:“卓老师,其实我知道,平时在我面前的你,才是真的。”
卓蕴愣住了,突然想起很久远的一些事。
十四、五岁时,她最喜欢穿宽松的棉布裙子,纯色的,背着画板去老师家学画,老师问她将来想做什么,她羞涩地回答,想做一名建筑设计师。
她从小喜欢小动物,养过猫,养过狗,还养过仓鼠,后来都因为爸爸嫌麻烦,觉得臭而送人了。
每一只小动物被送走时,她都会哭,她想,等她长大了,就可以一个人住,到时候,她一定要养很多很多的小动物。
而现在,她似乎要变成被人养的一只动物了。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那种凸显身材的紧身裙,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化浓妆,不记得什么时候买来第一双高跟鞋,倒是清楚地记得,那双鞋把她的脚趾头都磨破了,走路时疼得要死。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画画,又是什么时候才发现,她好厌恶自己学的专业,不记得有多少男人追过她,夸她漂亮,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拒绝他们,因为她高傲冷漠,让那些男人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她羡慕苏漫琴,因为苏漫琴真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儿也没有顾虑。她不是,她会装,装得炉火纯青,在父母面前装,在卓蘅面前装,在石靖承面前装,在苏漫琴和彭凯文面前,她也会装。
装作无所谓,装作不在乎,装作不问前程,只沉迷在灯红酒绿中。
她挥霍着她的美貌,虚度着她的青春,不愁金钱,不想未来。
她甚至,还压抑着她的感情。
她戴着面具生活,很久了,自己都分不清了,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个废物美人?以后大概就是一位像于娟那样的富家太太,不用上班,可以随心所欲地买包包,却管不了老公晚上在哪里过夜。
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卓蕴看着赵醒归,这个年轻的、下肢瘫痪的男孩子,牵着她的手,温柔地给了她一个答案:在他面前的她,才是真的。
是这样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赵醒归还在笑:“卓老师,相信我,你就是你,没有什么真的假的,你从来就不是个假人儿,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女孩。陪我打网球的那个女孩,我喜欢,坐在地上抽烟的那个女孩,我也喜欢。”
卓蕴眼睛红了,深深地低下头去,嘟囔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人小鬼大,你懂什么呀。”
赵醒归说:“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嘛。”
“赵醒归。”卓蕴还是低着头,声音很闷,“我答应你妈妈了,今天来,是要让你死心,和你绝交的。”
赵醒归震惊了:“什么?!”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卓蕴抬起头来,右手重重地掐了下赵醒归的掌心,眼角泛泪地看着他,“赵小归,在你十八岁以前,我们暂时先不要联系,你能答应吗?”
赵醒归怔怔地问:“我十八岁?之后呢?”
“之后……”卓蕴破涕为笑,眼睛亮晶晶的,“之后,你说怎样,就怎样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