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蕴又小心地帮他把鞋子穿上,抬眸说:“十八岁生日快乐呀,赵小归。”
赵醒归依旧兴致缺缺:“谢谢。”
卓蕴噘噘嘴,说:“其实,还有一份礼物。”
“还有?”赵醒归这才有了点精神,“怎么那么多礼物?”
卓蕴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就是一幅画,我准备当作品提交的,原件送给你,我已经拍过照了。”
那是一幅尺寸为60厘米*50厘米的水彩画,横版,画的就是紫柳郡篮球场。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孩坐在轮椅上投篮,背景是清透的蓝天白云,周围树木葱郁,男孩是侧脸,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腰背和漂亮的投篮姿势。
篮球飞在半空中,眼看着就要入网了。
赵醒归看着这幅画,笑容终于不那么牵强:“我喜欢这份礼物,卓老师,谢谢。”
“不客气。”卓蕴松了一口气,赵醒归收礼物的场景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本来是打算先用投篮机玩具去骗他,小少年一定会很不满,气鼓鼓地说:你怎么就送我这么个东西?
然后,她再把小金龟拿出来哄他,和他一起玩会儿投篮机,最后再把那幅画像藏红包一样藏在他房里的某个地方,等她离开了,给他一份惊喜。
现在她一股脑儿都拿出来了,总算是把赵醒归逗得开心了些。
呼,哄弟弟好难……
没过多久,苗叔喊他们下楼吃饭,卓蕴和赵醒归一起去餐厅。
这天的晚餐特别丰盛,都是赵醒归爱吃的菜,赵相宜要给哥哥戴生日帽,赵醒归不愿意,赵相宜只能讪讪地放下了帽子。
大家在餐桌边坐下,赵相宜从冰箱里捧出一个生日蛋糕,正在拆蜡烛包装时,范玉华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接起电话:“喂,钱律师,你说。”
电话里的人似乎说了好多话,范玉华的脸色变了,突然大喊出声:“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桌上的另五人都吓一跳,连刚要端菜上桌的潘姨都抖了一下。
“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范玉华表情愤怒,“我儿子当时年纪小,没把这事说出来,法院难道不考虑这种特殊情况吗?”
对方说完话后,她又重重地一拍桌面,“我当时要是知道怎么可能不去告?我就是不知道!我儿子他没说啊!”
“证据?什么证据?监控算吗?我要是有别的证据还来找你干什么?你是律师还是我是律师啊?!”范玉华站起身,在餐桌边一边转圈一边大声讲电话,赵伟伦和赵醒归都担忧地看着她,赵相宜蜡烛都不敢拆了,卓蕴也很紧张,能看出来范阿姨非常生气。
“我不管。”范玉华站住身子,说得斩钉截铁,“我必须要告他,你别给我整这些借口,让你去起诉你就去!法院受不受理到时候再说!我就不信了,他把我儿子害成这样还想好好过日子?做梦!”
范玉华挂掉电话,又怒视起赵醒归:“你知道律师怎么说的吗?告他故意伤害没证据,告他人身损害、想要民事赔偿,诉讼有效期只有一年!一年!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赵醒归:“……”
赵伟伦起身去拉范玉华:“玉华,你别激动,今天是小归生日。”
“小归生日……”范玉华抬了抬下巴,眼泪已经滑下脸庞,“你还有心思给他过生日?他是你儿子啊!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再也站不起来了!都是因为那个畜生!那个人什么事都没有,我儿子却只能天天坐轮椅!我不会放过他,我不会放过他……”
赵醒归开口了:“妈,我当时不说,就是不想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
“我变成什么样了?”范玉华通红着眼睛瞪他,“我在帮你报仇!你什么都不懂!你怎么会这么傻?你当时为什么不说?我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啊!”
“我没有证据!!你要我说几遍?”赵醒归也大吼起来,“钉子不是他埋的!我摔倒后也是自己站起来的!我没有办法证明他是故意撞我的!他完全可以不承认!说那就是一场意外!”
范玉华:“那我也能告他人身损害!就当他不是故意的好了,我也能告他!要他赔钱!连着另外几个人还有学校一起告!现在过诉讼期了你懂吗?!意外……我还真信了那是一场意外,赵醒归!”
范玉华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了,摇着头说,“那不是意外,不是!你被人害了,你还不说!你怎么会这么傻?这是一辈子的事啊!你的人生就这么完了,你知不知道?!”
赵醒归的脸色已经一片冰霜。
赵伟伦揽住妻子的肩:“玉华,玉华,别说了,听我的,别说了,小归已经很难过了,你先冷静一下……”
范玉华哭倒在丈夫怀里:“你要我怎么冷静?我儿子被人害得瘫痪了,我要杀了林泽!我要杀了他……”
赵醒归看着范玉华,问:“妈,你真觉得我瘫痪了,人生就完了吗?”
范玉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要是没受伤,往后的人生会有多精彩,你没想过吗?你怎么可能会去打那什么轮椅篮球?怎么可能会和那些残疾人混在一起?那根本不是你应该经历的事!”
赵醒归心底发凉,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她,双手扣上轮椅钢圈,倒退着离开餐桌:“我不吃饭了,你们吃吧,我想上楼去待会儿。”
他划着轮椅去往电梯间,卓蕴立刻追了上去。
苗叔和赵相宜一直不敢说话,赵伟伦揽着妻子,对赵相宜使了个眼色,夫妻俩也离开了餐桌。
潘姨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人一个个走掉,那一大桌子菜一口都没动,忍不住抹了抹眼角,苗叔走到她面前,低声说:“没事没事,一会儿热热可以吃。”
“好好的一个生日,怎么搞成这样?”潘姨好伤心,“太太最近怎么回事啊?小归已经那么听话了,她为什么还要骂他?”
苗叔说:“东家的事,咱俩就少议论吧,太太也是心疼小归,唉……最可怜的就是小归了,多好的孩子啊。”
——
房门被敲响,卓蕴去开门,赵相宜站在门外,手里捧着那个生日蛋糕,手腕上挂着一个袋子,里头是刀叉纸盘和蜡烛火机,怯怯地说:“卓姐姐,我爸爸让我拿上来的,你和我哥一块吃吧,他一直很喜欢吃这家店的蛋糕。”
卓蕴接过蛋糕和袋子:“谢谢,我们会吃的。”
赵相宜乖巧地点点头,下楼去了。
卓蕴在桌上放下蛋糕,赵醒归坐着轮椅待在落地窗边,背脊朝着她,从上楼后到现在,他一动不动,一句话都没说。
卓蕴走到他身后,弯下腰抱住了他的脖子,与他一起看玻璃上照出来的、两人模糊的影子。
“别不开心了。”她在他耳边说,“你知道的呀,你妈妈就是担心你,说话着急了点。”
赵醒归面无表情:“卓老师,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表现得足够冷静,生活能自理,明年考上A大,学会打轮椅篮球,就能让我妈妈放心。我不想让她失望,我做不了她完美的儿子了,但我还活着,我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想让她欣慰,让她为我骄傲,我真的……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卓蕴抱紧他:“赵小归……”
“但我好像弄错了。”赵醒归低下头,心中满是苦涩,“她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完了,我再努力都没用,她不会为我感到骄傲,就因为我残疾了,她心里,其实就是失望的,对吗?”
“不,不不不,不是的,没有。”卓蕴连连安慰他,“你不要乱想,这件事就是太过突然,你妈妈对林泽太生气了,她现在只是心情不好,把气撒到你身上罢了,你别往心里去,你妈妈好爱你的。”
卓蕴摸摸赵醒归的脸,又去亲了下他的耳朵,“赵小归,你要自信,你真的很棒,超级棒!我为你感到骄傲,真的真的,我……”
“那你喜欢我吗?”赵醒归突然扭过头来,打断了卓蕴的话,“我喜欢你,卓蕴,你喜欢我吗?”
卓蕴又被他的眼神蛊住了,那双漂亮的、眼尾上挑的桃花眼,有着最深邃的眼瞳和最长最翘的睫毛,此时那黑色瞳仁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并不惊慌,也不生气,她的心情是如此放松,答案随着心意就倾吐出来:“喜欢啊。”
赵醒归问:“不是对弟弟的那种喜欢吧?”
卓蕴微笑,摇头:“不是。”
赵醒归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也凑近了些,喉结“咕咚”了一下,哑声道:“卓老师,能再送我一份生日礼物吗?”
卓蕴没躲,依旧弯腰抱着他的脖子,她已经蹭到了他的鼻尖,软软地说:“可以呀。”
听到她的回答,赵醒归浅浅地笑了,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他半垂着眸,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是两人间从未有过的亲昵姿势,他的双手一直搁在大腿上,上身坐得端正,只往右转过脖子。
试探过一回又一回,你退,我进,你进,我退……
终于,赵醒归微微抬起下巴,嘴唇碰到了她的唇。
他轻轻地舔了一下,好柔软啊,下一秒,礼尚往来,他也被舔了。
他决定咬她一口,真的付诸了行动,很快又被反击。
在一次又一次小鸡互啄般的舔舔和咬咬后,赵醒归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把拉过卓蕴,让她侧身坐在他的大腿上,用自己强有力的臂膀圈住了她,让她无处可逃。
夜幕降临,窗外月光皎洁,湖上风平浪静。
落地窗边,少年抬起头,闭上眼,与怀里的女孩缠绵又炽烈地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