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上了云奚看过来的目光,问他道:“你的心魔是叫简文若吗?同我唯一的区别便是眼角没有红痣?”
云奚怔视着我,眉心微蹙起,“……我何时说过?”
我垂下眼,“不是你说过,是我本就知晓,因为我就是简文若。我不知你同那心魔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能告诉你我同你曾发生过什么。”
桌对面毫无动静,我便继续道:“简文若是我的上一世,孟婆汤没起作用,因而我仍记得一切。那时我住在一个远离村庄的竹林中,某日砍柴回来,在青溪畔将受伤昏迷的你捡回了家。后来你伤好了,却失忆了,因不知去处,便留了下来。你有着天人之姿,同柴米油盐的农村生活格格不入,即便你总说要陪着我,但我心里清楚,**,你总有一日会走的。我有自知之明,不想对你动情,但这样的你,天天陪伴在我身旁,与我同进同出,即便不愿,我仍是无法自持地迷了心。后来也许是我看你眼神太过暴露令你感到可怜,也可能你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又或许那时你身边只有我,因而对我产生了那么一点喜欢,总之你亲了我,之后我们的关系便心照不宣地发生了改变。”
本以为这些事已经久远到记不清,可说起来时却发现,每一幕都历历在目,似发生于昨日般清晰,“之后过去了几年,你说要同我成亲。小村庄中人虽善良朴实,却也民风守旧,断袖一事于他们而言便是叛经离道,无人愿意参加你我的喜宴,甚至连一位见证之人都找不到。你后来便离开一日,翻山去了邻村,花了许多钱请来了一位喜婆——”
我骤然住了口,根本没必要讲这么细,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要说我那时有多高兴,因而他背弃我后我有多难以接受吗……
太过矫情,好似怨妇。
人本来就是相互难以共感的生物,我说了他也无法体悟,何必引人发笑。
我给为自己倒了杯茶,掩饰般喝了口,看着桌面继续道:“之后我们便拜堂了,不过并未拜完你便想起了过去,原是有人加害于你,令你丧失了记忆。那时岚云宗便已深陷魔道的阴谋。加害于你之人本以为摆脱了你,后来见你回去,便故技重施,令你丧失了先前的记忆,忘记自己曾窥破过魔道的种种计谋,令你以为岚云宗和自己都一切正常。直到后来我在岚云宗寻着那魔道之人而去,他方才说出真相,那人我并不知名讳,但便是那披着陆离面皮之人,岚云宗和你都一定程度上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你若想报仇,可以去寻他——”
我正兀自说着话,捏着茶杯的手忽然被一把攥住了,手中的茶杯歪倒在一旁,冷下的茶水洒落一桌。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诧异地发现他不知何时眼中已一片赤红,暴起的血管交织如网,极是骇人。
他怔怔盯着我,艰涩地从嗓子眼挤出了一句话——
“你后来如何了?”
我难以面对地别开了眼,尽量平静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后来自然是**。”
手腕被攥得更紧了,腕骨已在发出悲鸣,他却好似没意识到,将我拽向他,惶厉逼问道:“如何死的?”
不知是否是他那一拽激发了我早已放下的恨意,那一刻,不知怎么的,我瞬息间怒上心头,蓦然抬眸对上了他的眼,望进那双瞳孔颤栗的黑眸,一字一句,凉凉道:“摔死的。从云界之涯,摔落九州,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随着我话音落下,眼前人的一双墨瞳中光华熄去,像是枯萎的花,彻底失了颜色,单薄的眼皮脱力垂下,攥着我手腕的手指也松开了,上半身缓缓歪倒在桌上,再没了任何动静。
我把手抽出来,一边活动手腕,一边低喘着,皱眉盯着他看了会,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如此,过去的事了,何必再动怒。
我用起法诀,将他抬去了我床上,落下床帷,这才出了口气。
当晚我并未睡觉,修炼了一整夜。
次日巳正之时,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开门见着辛夷,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在他问我是不是最近揣摩剑意太累了时,我方才意识到我误了平常去主岛寻他的点。
房中之人还未离开,第二件事我还未曾来得及说,此时还没法同辛夷前去主岛修行,我抱歉地顺着他的话道:“是有些累,想休息一日,行吗?”
辛夷温柔地看着我,“行,可要今晚去新林走走,放松一下?”
我冲他笑了笑,打趣道:“辛夷师兄这是哪里话,怎可如此带坏师弟?”
辛夷伸出手拂过我额角的碎发,“师弟该当严厉,但未婚妻还需宠着,雪见以为呢?”
我笑着朝他歪了下,答应道:“雪见深以为然,那便酉时左右在天川见?”
辛夷“嗯”了声,踏剑而起,转眼便消失于云端。
目送他离去后,我走入屋内,却见先前还毫无动静的床帷已被掀起,云奚已经起身,正背对着门端坐着,动也不动,不知所想。
我一边朝他走,一边招呼他道:“云奚师兄,你感觉如何了?”
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我走到床边才发现他正闭紧了双目,单手扶着床边帷柱,将黄花梨木硬生生按出了指印,陷于其中的指节泛着青白的颜色。
我愣了下,他是听见我同辛夷的对话了吗?
“云奚?”我在他身旁又叫了他一声,可他依然置若罔闻。